常生毫不避讳地说:“贫寒人家,打小父母双亡,常生与姐姐一样从小失去双亲,所以就认了干亲,以后好相互有个照应。”
“哦?”陆子亭这才微微一怔,想了半天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芜湖以前那个也是做米市起家的常家可有渊源?”
常生一听,方叹了口气,小声说:“就是我家,家父是三代单传,在我很小的时候得了暴病,母亲走的更早,所以父亲没了以后我们常家就垮了。”
陆子亭这才如梦方醒地叹道:“我说呢,虎父无犬子,怪不得你小小年纪便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
“啊?”常生好生奇怪地在后照镜里看了眼陆子亭,不禁奇怪地问道:“陆先生此话怎讲?难道认识已故的家父?”
“我们是同门师兄弟啊。”陆子亭感叹道:“当年一起在私塾里读了七八年的书呢,你父亲聪明好学,打小就能看出是一块经商的好料子,真是可惜呀……若不是英年早逝,你们常家现在在芜湖还应该是响当当的人家。”
常生听了陆子亭的一翻感慨,心里不禁有些难受。他何尝不知自己家也曾家大业大?可如今没了父亲庇护,自己竟沦落至此,是怎样一种难堪的境地?想到这,他便再没话说。
宋掌柜知他心里不舒服,便圆了个场:“原来常少爷祖辈也是做米市生意的,怪不得你一来就像个行家一样把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呢,连二少爷都放手不管了。”
常生这才勉强接了一句:“我也不懂,只是尽力而为。”
“已经很好了,真的,常少爷,我家祖宪要是有你能干,我都祖坟冒青烟了。”
陆子亭一听,倒笑了,揶揄着问:“宋老先生的意思是我有眼无珠,用个无能之辈来管理我的商会喽?”
“哎哟……”宋掌柜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蠢到家了,忙陪着笑说:“哪里哪里?老夫这是自谦之说,我那儿子也是满能干的。”
陆子亭一听,又哈哈大笑起来。
本来心情很差的常生听到他们两个此番对话,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心说这俩老头还挺有意思,好话坏话都让他们说了,却都挺乐呵。
第65章果实
这一日,常生与陆子亭、宋掌柜一起对全城米铺进行突击抽查验米,果然查出两个米铺的一部分存米被偷梁换柱,确有陈米存在。于是常生毫不留情地将这两个米铺的掌柜、管事与账房全都送至辖区巡捕房,交给警方审讯调查。
同时印好的文书也已经下发到各大米铺,而涉案之人一经被扭送巡捕房,这文书便立刻起了作用,有些人果真就坐不住了,有好几个米铺的掌柜连夜到孔家拜访二少爷孔修仁,当然还有那些已经被送到巡捕房的涉案人员的亲属前来求情。
二少爷倒是客客气气地见了他们每一个人,只是每每都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来,说这事已经全权委托给常生一人处理,他不好出面干涉,如果这会半路出来指手画脚,恐惹常生气恼,若是突然撂挑子不管了,光凭他一个人也顾不过来这么多事,码头那边最近也很忙,他正抽不开身呢。
那些人虽然明知道二少爷这都是托辞和借口,可也没有办法,这明摆着大当家的是想袖手旁观啊!结果平日再深的交情再好的口碑,这会都没什么用了,想替自己开脱为他人求情的话也不便开口了。
二少爷看着这些人个个为难着急,心里在笑脸却板着都差点憋出病来,于是跟他们说若真是有什么难处就去求常生。可这些人哪里会去求常生?一来都拉不下这个脸,在他们眼里,常生算什么东西?犯得着去求他一个外姓人还是个才来的嫩娃子!二来不熟悉常生秉性,怎知真去求了会不会被撞得头破血流呢?再说那常生已经铁面无私地送了一干人等去了巡捕房,这再去趟浑水,搞不好也要跟着进去了呢!
一批又一批的人无功而返之后,他们才真正重视起那份文书来。想想孔家对有过失却肯悔过自新的人能够既往不咎也算仁至义尽了,自己损失点钱财却能保住老脸和职奉,换来一家平安也很上算,于是都赶在常生他们第二次抽查前纷纷上书表示愿意坦白交待并承担责任,以求可以从宽处理。
一纸文书收到的效果远比每日东奔西跑开仓验米效果好很多,于是常生便停止了验米,并把文书的事以及收到的效果都如实汇报给陆子亭。
若是换作别人,陆子亭断会将事实真相公之于众,但自知常生乃旧日同窗之子,见他又如此聪明能干之后,陆子亭决定网开一面,不予追究太多细节,凡孔家自首的米铺均忽略不计,只认定被查出来的两个米铺以及被纵火的那间米铺存在监守自盗之漏洞。
陆子亭决定在董事会上公开批评孔家米铺存在的监管不严的问题,并登报让全城公众知道这三个米铺的米确实出了问题,让孔家公开道歉并立即整顿。做这个决定前,他并未向常生隐瞒,而是事先通知了他。
常生自然明白,孔家这次的事可大可小,如果陆先生真想为难他们,可以让孔家从此名声扫地遗臭万年,可仅仅会上批评和登报道歉,已经是很宽容的处理了,便非常虔诚地感谢了一番陆子亭。
二少爷躲了几天清静,带着祖母、汤慧珺和桃花游了玄武湖又玩了栖霞山,回来听常生一说陆子亭的决定,更是一脸的愉悦,拍着常生的肩膀说:“别家要是摊上这事,顶多是丢车保帅,我们是丢芝麻保西瓜。看来这商会是真入对了,我那一年五千个大洋的会费算是没白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