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熙的眼睛平视前方,身体往前挪动了点,下盘用力稳住自己,避开了他的手。
金似鸿收回落空的手,握了握拳,放在膝盖上。车内人多嘴杂,有人问起他怎么会突然从保定赶回来,“金团长不会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金似鸿挤不出笑,冷淡说,“不是,是司令调我回来的。”
坐在副驾驶的那人感叹一声,“金哥这次真是立了大功啊,救命之恩,等司令回了北京,高官厚禄绝少不了了。我们拼死拼活一辈子,都难得有这样的机遇。”
另一人笑他,“有了机遇你也抓不住,这种时候,勇气、胆色、身手,一个都不能少,否则你就是白白送死。就比方说,赤手空拳你敢跟杜云卿打一架吗?”
交谈间,车子便开到了花园饭店,前车停下来。金似鸿下车跟安朴山交谈两句,安朴山点了点头,同意了。金似鸿转身叫了一车的卫兵卸了武器后跟随,然后重新回到车上,同车的几人下车,扒着车窗问,“金团长,你这是要把他送到哪里去?”
金似鸿说,“送回杜家,避免打草惊蛇,他留在家里不会起疑。”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谈话。
等到了杜公馆,后车的卫兵跳下车,快速地接管了公馆。进去了才发现,公馆内竟然空无一人,所有仆从都已经被杜恒熙打发走了。
金似鸿弯腰解开了他脚上的牛皮绳,杜恒熙将被绑的手伸到他眼皮底下,金似鸿摇了摇头。
杜恒熙挑衅一笑说,“你是在怕我吗?”
金似鸿点头,“怕,今天打够了,我不想再跟你打了。”
杜恒熙缩回手,跟在他身后,从车内钻出来,走回自己家。
从门口到客厅到走廊,每隔一米就站了个卫兵。又有人拿着存厚的木板和榔头锤子上上下下地跑,从外头将所有的门窗全部封死,只留了正门用来通行。
家被人登堂入室地搞破坏,杜恒熙视他们若无物,径自走到客厅坐下。
金似鸿走到他面前笔直站着,“夜很深了,你回房睡吧,他们不会打扰到你。”
杜恒熙抬头说,“你不怕我逃走吗?”
金似鸿回答,“门窗都已经封死,你屋里的东西也检查过,有危险性的都撤走了。而且,我会看着你。”
“哦……”杜恒熙拉长了调子,往后一靠,“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先让你待在这里,等事情过去了再说。”
“也是,等事情过去了,就没人在乎我是死是活了,你们可以把我用麻袋套了扔到野外去。”
金似鸿一直装出的冷静终于再装不下去,他半跪下来,一手摁住杜恒熙的膝盖,“你为什么执意要杀司令?你跟他结了仇?”
杜恒熙侧歪了点头,似乎很惊讶金似鸿会问出这样一无所知的问题,“你在跟我装无辜吗?”
他伸出被捆绑的手向前,捏住了金似鸿的下巴,手的力道用的很大,把下颌骨捏得嘎拉拉作响,捏得金似鸿五官都扭曲变形,“你替他埋伏在我身边,暗地里做了多少事?你现在来问我是不是跟他结了仇?”
他冷笑一下,狠狠把金似鸿的脸甩到一边,“安朴山骂我吃里扒外,我看你才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金似鸿脸侧到一边,下巴处留下了五个鲜红的指印。一干卫士看到他们这里爆发冲突,下意识要冲上来,却被金似鸿一抬手止住了,“退开!”
杜恒熙腰杆笔直地坐着,他看到金似鸿转回脸,满面阴沉,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勃发的怒气,先前在他面前惯常的温良乖巧的小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已经长大,各为其主,要与他对着干的金似鸿。
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杜恒熙看了片刻,杜恒熙不躲不避地跟他对视
随后金似鸿站起来,状似焦灼地来回踱步两圈,抬头对着天花板长长吁出一口气,再走回来时,面色已平缓许多。
他弯下腰,一手提了杜恒熙手腕的绳结,用力一扯,把他拉起来,说话急迫压抑,“走,我带你去卧室休息。”
杜恒熙身不由己地被他朝前拉着走,跌跌撞撞上了楼梯。金似鸿拧开房门,自己率先走进去,然后把人往里一拉。
门在杜恒熙身后砰然关上。金似鸿开了电灯,房间内果然一团凌乱,被人仔细翻找过一遍,别说床头柜的枪了,所有可以被称为武器的稍尖锐一些的东西都不见踪影。
金似鸿转身三下五除二解开了杜恒熙手上的绳子,又低声威胁,“楼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暗藏了枪进来的,双拳难敌四手,你再快也没有子弹快,你要是真的想死,就从这里逃出去试试。”
杜恒熙扭了扭因束缚太紧而勒出两道红痕的手腕,垂着的眼睛动了动,“你放心,我不逃。”
金似鸿这才松一口气,他把牛皮绳扔到一边,看到杜恒熙手腕被勒出的伤痕,还有露出的皮肤上斑斑点点的淤血,他转身出去,片刻间又回来,手上拿着罐消肿化瘀的药膏。
他上前一步,抬手去解杜恒熙衣服的纽扣。为方便行动,杜恒熙今天穿的是单薄的衬衫长裤,经过方才一场争斗,白衬衣凌乱不堪,血迹乌灰斑斑。
“脱掉衣服,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势。”
杜恒熙却抬手压住他的手背,乌黑的眼珠向上一抬,薄薄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