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是刑侦支队现在为数不多能够见季沉蛟的人,督察给他打开门,他将一个纸袋放在桌上,里面装着一个汉堡,一杯冰咖啡。
季沉蛟眼下浮着一圈青紫,胡茬也冒出来了,虽然刚去洗了把脸,但看着还是不太有精神。
“谢队。”季沉蛟想说点什么。
谢倾却示意他赶紧把早餐吃了,“知道你们这些臭美的在意身材,不爱吃汉堡,但我想来想去也就它能量最高。”
季沉蛟拿出汉堡,无可避免地想到凌猎——过去的这一天,他总是想到凌猎,从担心得发疯,到生气得想把凌猎生吞活剥,到勉强冷静下来,却又思考起凌猎将面临的调查。
他想说,爱屋及乌,现在自己已经不讨厌汉堡了。
“你吃着,听我说就行。”谢倾道:“你的问题不大,主要就是你可能是喻家丢失的孩子,喻潜明说他和你一见如故,如果你不是警察的话,他很希望你能够回到喻家,继承属于你的那一份家业。”
季沉蛟斩钉截铁,“不可能。”
一切的变数都集中在他的身世,和凌猎藏在家中的那份亲缘鉴定上。但从昨天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分出心思来思考这件事。他是喻戈也好,不是也好,这不重要,凌猎背着他涉险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事。
“你先别急着表态,正式的亲缘鉴定还没出来。”谢倾说:“昨天在喻勤、凌猎失踪的情况下,喻潜明突然告知我们这条线索,他的用心很值得探究。师弟,我不觉得他真是觉得血浓于水,想在生命的倒计时里找回亲人。”
季沉蛟:“他想要让我在公安系统里爬不起来。”
“你心里有这个数就好,你们的家务事我实在没立场干预。另外。”谢倾顿了顿,“那份灰色机构的鉴定结果对你很不利。它至少证明,你和凌猎早就对你和喻家的关系有了猜测,但是你们没有主动避嫌,也没有将这条线索上报。”
季沉蛟垂下视线,片刻说:“这事责任在我,我接受处分。”
“我理解你的心理,我也会向督察队解释。”见季沉蛟吃完早餐,谢倾把纸袋拿过来,准备离开,“师弟,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不过就是面对督察队而已,我、宁队,哪个在重案队队长这个位置上的人没有经历过?”
季沉蛟明白谢倾是来安慰自己,起身向谢倾敬了个礼,“师兄,谢谢。”
谢倾笑道:“别这么见外。”
季沉蛟却说,“是上次我休假的事。”
谢倾愣住片刻,旋即明白季沉蛟被关这一晚上,已经把那次不同寻常的休假想明白了。
谢倾叹口气,走过去抱住季沉蛟,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当领导的不就是扛事儿的吗,我这又不上一线又不拼命,什么事都不给你们挡,怎么配得上你们叫我一声谢队?”
门即将关上,季沉蛟终于忍不住问:“凌猎……他怎么样?”
谢倾说:“身体没问题,正在和督察们‘聊天’。”
门将外面的动静隔开,季沉蛟放空地站了会儿,到桌边靠着。昨天发生的事倒带似的在头脑中重演,将凌猎推倒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气得失去理智,腿上一大片青色,是被凌猎给踹的,直到现在,他才隐约觉得痛。
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半是负气半是冷静地做出让凌猎一个人去县医院的决定。
那时他尚未完全梳理出脉络,只是本能地不想看到凌猎,本能地觉得最好不要和凌猎待在一起。
等救护车开走之后,他闻着风里的焦糊味和秋天降临的萧索,才清晰地想到后来他向梁问弦分析的可能。
督察队必然会查他和凌猎,但凌猎在医院接受观察,督察队半夜只能带走他一个,重案队和特别行动队都会有更多的应对空间。
昨天凌猎独自来到榕美时,也是在突发情况下做出的紧急判断吗?所以才没有告诉他?
季沉蛟疲惫地捋了下额发,仍旧无法说服自己完全放下这件事。一想到凌猎可能葬身火海,神经就急促地紧绷起来。
甚至觉得,一条隔阂在他与凌猎之间横亘,他没办法越过去原谅凌猎。
“你们查我就查我,把季沉蛟关起来干什么?”凌猎抄手坐在椅子上,冷眉看着许将。
许将问:“你昨天为什么去榕美?”
凌猎把接到喻勤电话,从喻勤手下的子弹中死里逃生,意外救下喻夜生的事说了,没添油加醋,但也没提自己和柏岭雪的关系。
许将说:“那你的意思是,喻勤想把你引诱到榕美炸死,她同时约的还有‘浮光’和喻夜生?如果‘浮光’不到场,喻夜生就背锅?喻勤为什么非得灭你的口?”
“因为……”凌猎打住,要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就必须提到季沉蛟的出身。他不想说给外人听。
许将步步紧逼,“因为什么?”
凌猎一句“无可奉告”已经到了嘴边,忽然想起在县医院时梁问弦的交待,喻潜明那老东西看热闹不嫌事大,既然说出季沉蛟可能是喻家人,那他在这儿隐瞒已经没有意义。
凌猎换了个姿势,坐得更加随意,“因为我怀疑季沉蛟就是喻戈。不用我介绍喻戈是谁了吧?”
许将冷笑,“是曾经的你,现在的季沉蛟。”
凌猎说:“季沉蛟不知情,是我单方面怀疑,两份鉴定都是我做的,鉴定结果揭示出一个喻勤掩饰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她不是真正的喻勤,为了掩饰这个秘密,她身上至少背着两桩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