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葵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灵魂像是从躯壳里抽脱,晃荡在网吧嗡嗡的杂音里,屏幕照亮她呆怔的脸。
她听不清隔壁团战激烈的叫骂,听不见三号机位反复呼叫网管送泡面…但却能清晰感觉,心脏被人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像羽毛拂过般,这些日子的焦虑不安、疲累紧张,都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他每天都想她上线。
像时景这样高高在上的少年,也会对一个人说,想她上线。
“发什么呆,不吃吗?”
四饼从隔壁给她递来3+2饼干,余葵恍惚回神,抽了块咬在嘴里,努力重新组织语言,在键盘输入回复。
“对不起景神,我应该先跟你打声招呼的,这段时间学习有点儿忙,今天考完试才被爸爸赶出来玩,你这段日子都在忙什么呢?”
“每天上学,没什么好忙的。”
像对她的解释不满,少年语调带着一种称不上高兴的疲懒。
相处这么久,余葵立刻觉察出了他的情绪转变。
她可清楚极了这句“没什么可忙的”背后,究竟忙了多少事。上月底时景随省队去大连市参加第30届物理竞赛决赛。
月初喜讯传来,夺得金牌,荣获全国一等奖的条幅现在都还挂在附中大门口。
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却禁不住班里的女生一直八卦。时景现在的情况,明年排名再往前点儿就能进国家集训队,届时清华北大保送随便挑,但凡他对清北没执念,现在就可以不用来上课,有一大堆学校抢着要。
直到现在,余葵还会偶尔怀疑——
像时景这样耀眼完美到只能在漫画里遇见的少年,真的是她的网友吗?
认识越久,她越能体会到真实的他冷漠外表下的七情六欲,他会给她分享自己的生活、也会因她的突然消失发小脾气,这份待遇,几乎要让她生出一种,自己是特殊的错觉。
想了想,余葵继续打字。
“你别生气哦,真的,我这段时间谁也没联系,每天都在学习。我妈和我爸打赌,假如高三之前我能进年级前三百,她就让我跟着我爸生活,不再争抚养权。你也知道,以我的基础,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怕分心,干脆就把网断了。”
时景:“所以我和别人一样,也是你学习的干扰项?”
“当然不一样!”
敲击键盘的回弹大得让余葵的指尖都快抽搐了——
“没有的事!我当然想找你说话,可是每次学习结束都三更半夜了,只能克制一下表达欲……”
时景松一口气。
只要不是因为他那天晚上的逾矩就好,没再等余葵往下说,他出声纠正。
“不用克制,下次你想找我说什么,那就说,不要克制,我不觉得打扰,什么时候都一样。”
时景对“小葵”纵容得出奇。
意识到这一点,余葵几乎咬紧了唇,极力忍耐才克制住这份天大的诱惑。
时景之所为对她这位网友特殊,大抵是被漫画“小葵”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生吸引。也或者,是因为他们交换了太多彼此在现实里永远对人难言的秘密,比大多数现实朋友,更多了一份宿命般的牵绊。
假如她们在现实里相识,假如他知道自己的暗恋…一切或许都将荡然无存。
余葵从小就明白,得不到的东西有时就像一个心理锚点,它分明在人不可能够得着的地方,然而在想象得到它的过程里,人不断给自己编织美梦。待被现实打回原型,成倍的落差只会给心灵带来更巨大的遗憾与愁苦。
就像她小时候跟大人逛百货商店中心展览区,隔着玻璃橱窗注视射灯下的天价玩具。看起来似乎触手可及,却是普通女孩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的非卖奢侈品。
她不想在一种不平等的位置里苦苦幻想、在患得患失中挣扎,只能把注意力
集中在眼下,突破了当前的困境,也许还有机会离他更近些。
再远的…想也没用。
余葵几经犹豫,终于艰难地打出一行字——
“景神,我发誓今年必须好好努力学习,所以今天,是我考进前三百名前最后一次上线游戏。”
“我们…把书包换回来好吗?周日我把书包放附中校门口的报刊亭那儿,你直接去拿…”至于日记,你还想看的话,就留给你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