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过了小雪节气,天气骤冷。北府军在修筑新的军营,顺带也帮周遭的百姓加固了房屋、火墙暖炉,算是善举一桩。
出城时已过了申时,天空昏暗下来,再抬头时暮云都不见了踪影,留下一片深沉暗淡的蓝色。
“殿下,”肖杨掀起门口的帷裳,探头进来,“往京郊的路不平整,若是天色全暗时赶路怕是不安全。您坐稳了,我们提点速。”
赵应祾点头。
肖杨放下帘子,从底座掏出两个灯笼,点火后挂在车前。
他朝后叫,“蔡、乔两位大哥可得仔细点路,小心别摔了!”
两人应下,隔了车厢追着那两簇火光走。
远远瞧见牙城旗帜飘扬,黑糊糊一团浮在空中随风荡,周围的平房、营帐都失了轮廓,隐在天际。
挂在房檐、帐前的灯也像泼了一层墨,最明亮的篝火变成眼里几块跳跃星点,红得轻柔。
忽听耳畔有急促马蹄,哒哒声响,“何人在军营旁逗留!”
男声高昂有力,自有一番军人威严。
车夫停了轿子。
赵应祾掀开门帘就见几人身穿铠甲坐于马上,他们收了缰绳,停马于车前,大概是巡逻的士兵。
赵应祾再一看,中间那人居然是林辰副官!
不过赵应祾虽认识他,他认识的却是路濯,眼下见着就算是陌生人。
赵应祾长相中回孤血统更深,生的精致,略显张扬,是早年病弱折磨也不可抹平的棱角;化作路濯时常用易容之术修饰,掩了那些阴戾,改面换骨,活脱脱是另一种平静清淡模样。
路濯这副面容和他那双官靴一样都出自望余楼楼主花旌之手。
花旌终身求一极美。
他曾言他之死必会在为美人捞月摘星之途。
“往上探,一头栽进夜半的池水里。周遭是过路行人倒下来的残酒,浮着她的绣鞋长巾。”
“我那便不叫亡,叫醉余生。”
无论狂蜂醉蝶还是淡月微云,美就好。如果你嫌不够,找他来为你造一番便是。
他该是世间了解赵应祾最多的人——知道赵应祾和路濯是同一人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但知道赵应祾爱着赵应禛的,除去赵应祾本人,全天下只他一个罢了。
他头一次知晓便乐得痛饮三杯。
路濯在众人眼里是何等人?
第一眼是不笑也作春温,第二眼是道风踏尽,有那仙神骨。
他难得得看那第三眼。往里瞧,才发现此人五脏六腑皆腐烂,都移了位,挖空了在中间生一堆附骨之虫,全叫嚣着从疮痍里去寻另一位血亲,要如此才能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