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也是一样,b市的冬夜寒风刺骨,妈妈把摊子支在了天桥的过道里,这里风吹不着,雪淋不到,再搭上一个简易的小棚子,小馄饨下锅的时候热腾腾的锅气往上一蒸,也就不觉得冷了。
光秃秃的花圃边上有两个小孩正在点烟花玩,燃起的光亮五颜六色的,吸引了真真目光。
他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几只空碗上。
“一共258。”真真飞快地算出总价,接过顾客递给他的钱,“收您50,找您24块2,谢谢惠顾。”
送走了顾客,真真很快收拾完桌子,端着两只脏碗回到水池前。妈妈在抹布上擦了擦手,又从围裙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塞进他的手里。
“拿着,今年的压岁钱。”妈妈笑着对真真说,“今晚你就别忙活了,也去买点烟花玩吧。”妈妈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小男孩,说:“就他们手里的那样的,怪好看的,你去买点回来,妈妈也想看。”
“不用了。”真真没有接,他蹲下身,用塑料桶里的水把手里的两块脏碗洗了,头也不抬地对妈妈说:“我不喜欢玩那个,妈妈你就先帮我把钱存着吧。”
真真早慧,母子俩相依为命的这么多年里,他从来没有主动开口和妈妈要过什么。
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大年三十的晚上,路面上格外冷清,绝大多数的店家都关门回家过年了,除了零星几家小店还亮着灯。
每到这个时候,真真家小馄饨摊的生意就格外红火,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和妈妈每年春节都坚持出摊。
母子俩忙活了一整晚,还没顾得上吃一口热乎饭,妈妈原来的打算是过了十二点就收摊,回家后给真真包饺子吃。
但是临收摊前,突然来了五个二十多岁青年,他们喝了不少酒,走路摇摇晃晃的,一坐下来就一人要了碗馄饨汤,扯着嗓子旁若无人似的大声嚷嚷着。
听他们的口气,大概是刚打完麻将出来,还输了不少钱。
现包的小馄饨很快上桌,一碗馄饨吃完,其中一个黄毛叫住了真真:“那边那个,对,就是你,抬一箱啤酒过来。”
真真正忙着收拾灶台,回道:“没有啤酒,不好意思。”
黄毛一听不高兴了,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开了,“什么破地方,连啤酒都没有,走走走走,不吃了。”
说完,这四五个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扯过一条卫生纸把嘴一抹,起身拍拍屁股就走。
见这几个人没付钱就走,真真放下抹布,起身喊住他们。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他们喝醉了酒,忘了付钱。但这几个人明明听见了真真的声音,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是越走越快。
在马路边讨生活,这种事很常见,妈妈马上反应过来,她扎起头发,操起手边的一根擀面杖,“想来我这儿吃霸王餐,门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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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口子开不得,有一就有二。
“妈,你看好摊子。”对方五个大小伙子,真真不可能让妈妈一个人去,他夺过妈妈手里的擀面杖往盆子里一扔,对妈妈说:“我马上回来。”
说完,真真没给妈妈拦他的机会,快步追了上去。
想来这几个小流氓是打定了主意要赖掉这笔帐,真真追了他们半条街,最后还是抄了条近道,才把他们堵在了一条巷子里。
“不好意思。”孤身一人面对一群小混混,真真表现得并不慌张,态度不卑不亢,“你们还没付钱。”
“大过年哪有向人讨债的道理。”黄毛叼着烟,不耐烦地推了真真一把,“滚开。”
真真不让,固执地挡在他们面前。
“嘿。”黄毛把烟往地下一丢,觉得被这小鬼下了面子。他扭头看了眼左右的同伴,用脚将烟头踩灭,对真真说:“我瞧你是欠收拾。”
真真年纪不大,又只有一个人,自然不可能是一群小流氓的对手。但是这场以多对少的战役,混混们并没有大获全胜。
黄毛混社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的,如果今晚真要打出个结果,大过年的怕是会出事。
“呸,真是晦气。”黄毛从夹缝中逃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撇在真真的身上:“赏你了,今天先饶了你,我们走。”
说完,他也没等真真找零,就带着兄弟们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小巷,嘴里放着狠话,背影看上去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凌乱的脚步声很快远去,巷子里除了鞭炮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直到这时,真真才如脱力了一般靠在墙上,缓缓滑下墙根。
他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疼得厉害,脸花了,外套上也沾了泥,不过幸好,他今天没穿妈妈给他买的新棉衣。
真真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仰头望着两栋矮楼之间那条逼仄的天空。今晚天气不好,天空中乌云密布,云层的缝隙里,一颗星星也没有。
看到星星,真真就想起了那个人,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真真想,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答案。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明白,有时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比沟里的泥土和天上的星星还要远。
害怕妈妈担心,真真没有在巷子里待太久,他将好不容易要回来的钱收进口袋,又擦干净脸上泥污,就起身朝巷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