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片刻,还是迈进了门槛。
幸而里面同寻常票号并无不同,依旧是高高的柜台,一个方脸矮身、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坐在柜台之后,握着一根毛笔,面前摊开一本账本,正在打算盘。
他却显然是个没正经习过字的,那毛笔攥在如蒲扇大的掌中,别扭得很,他却浑不在意,随意往账本上挥霍。
云锦走进店内的一刻,他抬起头来,视线在她身上微微一顿。
似乎有些讶异,或是困惑。
云锦也笑了,这票号开在这种鬼地方,想来这掌柜的怕是也不常见到新客。
那掌柜的也没有半点招揽生意的热情劲儿,听说她是探听消息来的,便干脆道:姑娘不是来做生意的,还请打道回府罢。
他赶客赶得这样突然,云锦只来得及匆匆将孟景的形貌说了几句,他便笑道:姑娘,这样形貌的年轻男子,我见得多了。
云锦被他这轻慢的态度激得有些上火,想着自己费了这些力气寻到这里,总要尽完差事,便坚持从怀中掏出了冯玉殊画下的玉佩样子,塞在他眼下:你看一眼,就一眼,告诉我,你可曾见过这个?
掌柜的下意识便顺着她的话,扫了一眼,眼神微微一顿,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了一句:你在何处见过这个?
云锦眼珠子一转,微笑道:这与你何干?你只说,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掌柜哭笑不得,作出一个送客的动作:我不曾见过,姑娘快走吧。
他神情不似作伪。
云锦半信半疑地将画样子收回怀中,还是例行公事道:烦请掌柜的帮忙留个心,我改日再来拜访。
这一次,仍是无功而返。
而另一头,孟景顺着长街打马而行。
街道的尽头,隐约可见王侯世家门前,两只蹲在路边的,威风凛凛的白石狮子。
马蹄落地的速度放缓了些,好似游子归家,近乡方知情怯。
突然,一阵极轻的铃铛声响过,如风过无痕。
街道旁的屋檐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个身着苗服的少女。
她五官明艳,红唇乌发,有些异域之感,一身明晃晃的银饰,偏偏站在阳光下,靛蓝裙裾上映出点点光斑,也晃眼得很,腰间别着一个古怪的铃铛。
逐风楼最后掌握到的消息,是他曾在京城出现过,于是便只好在京城守株待兔。本以为这次又被他逃脱,准备无功而返时,他却突然毫无征兆的,自投了罗网。
她说着,娇笑微微:终于抓到你了,孟景。
而后,轻轻晃响了腰间的铃铛。
约莫一刻钟后,身着短袄、有些沮丧的婢女走过了同样的街道,迈进了不远处,一处不起眼的角门。
再片刻钟后,陈子蟠和他的家仆一路招摇,来到了朱漆的大门前。
婚期定在明年的春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