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昉没有叫他,只是用一种很冷淡又失望的眼神看着他,楚云扬顿时讷讷,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先生,学生失礼了。”
“你只是失礼吗?”宋昉低头弄弦,语气寥淡,发冠如玉,俊秀如画。
楚云扬不知,他以为先生就是在责怪他不知礼仪,不道一声抬脚便走。
宋昉摇头,他突然就明白楚云暖为何要他教导楚云扬了,楚云扬太过赤忱,而楚云暖为人狡诈凶狠,估计原本是打算自己教导弟弟,可又担心自己某些下意识的行为教坏了楚云扬。
楚云扬蒙了,“望先生赐教。”
宋昉放下琴,只身来到院子里一株盛开的墨菊前,“菊与百花有何区别?”
楚云扬眨巴着眼睛,回答道:“它素雅坚贞,在百花凋谢的秋天怒放。”
宋昉又问,“若它在春日里开放呢?百花放于春日,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如此素雅的菊花又如何与百花争艳?”
楚云扬好似明白了一些什么,为人如菊,不仅高洁,最重要的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看楚云扬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宋昉知道他明白了,于是说道,“你不愿意待在这别院里,想出去,那你说说,你可以做什么,能做什么?”
楚云扬沉默了,不可否认先生说的是事实,他此时出去非但不能帮姐姐,更可能拖累他,天花疫病不比当时水灾,姐姐是担心他染病。
“楚云暖赈灾有功,难道不需要天下传唱。”
宋昉声音清冷如玉碎,楚云扬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第二日一篇关于九原府天灾的文章传遍天下,其中对赵毓璟、楚云暖两人的功绩也大为人知,更不要说文章末尾还有宋昉亲笔所写的一首诗。宋昉少年成名,在天下清流的心目中,只比宋老先生略逊一筹,更不要说宋昉的诗千金难求。一时之间,无数文人墨客写诗写文歌颂楚云暖的善良、楚家仗义,以及瑞亲王忧国忧民的情怀,可以说,楚云暖的美名一下子传遍了天下,赵毓璟则是成了百姓心目中最圣明的王爷。
当然这样忙碌的都不知道,这时的九原府水灾缓解的喜气洋洋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肝肠寸断的呜咽声。楚云暖关上窗子,外面的哭声还是飘近耳朵里,她心烦意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而比起她来,赵毓璟更忙,连坐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也好在玉湖里这人够义气,天花过后第四天就带着杏林堂数一数二的大夫们来到了九原府,这大大缓解辛毅的压力不说,更让楚云暖能够喘口气。
玉湖里风尘仆仆而来,看到楚云暖顶着大大黑眼圈又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着实吓了一跳,“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继续把脸埋在胳膊里面,声音闷闷的穿出来,“你来的也太晚了。”
玉湖里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口茶水,眼角泪痣妖冶无比,“我可是一路打家劫舍过来的,抢了不少世家的粮食药材,最多的是那叫谢什么来着的红顶商人,这不,第一时间就给你送来了,别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说我的,都骂我杏林堂成了土匪,要不是我在哪儿压着,我手底下那群人都快要造反了。”
楚云暖双眼惺忪,很嫌弃的赶着人,“行了行了,你要是闲得慌就快点出去帮忙,让我休息一会儿。”?
门口,许久不见的天字一号正在和夏华说话,两人自从在西北同生共死以后,感情似乎格外的好,几乎每见一次面都有说不完的话。此时夏华不再像往日一样,冷漠着一张脸,反倒是充满了担忧,“这边已经爆发了天花,你怎么会过来了。对了,门口棚子那边熬着的药你喝过没有?”
天字一号僵硬的点点头,眼中有了暖意,过了好半天他又说道,“于季。”
夏妆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天字一号只觉得面上有些热,他又重复一遍,“我的名字,于季。”
夏华突然间就笑了,眉眼弯弯,“嗯,于季。”
于季从来没有觉得,这个父母按照长幼顺序起名字从另一个人嘴巴里说出来会这么婉转好听,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愣住了。
“于季,于季……”夏华一直念着他的名字,于季突然间面上燥热,他扯着嘴巴,想笑,有不知道该怎么笑。这时候玉湖里从里面出来了,她现在两人身后重重的咳嗽一声,瞬间于季就老实了,他浑身站的笔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玉湖里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夏华说道:“哎哟,楚云暖调教有方呀,这么快就把我们杏林堂的第一杀手给拿下了。”
夏华瞪了他一眼。
“天字一号可是我手底下身手最好的一个,夏华你能耐呀,人都给我勾走了。你就不考虑,意思一下?”
于季咕噜一声,吞了吞口水,他是最知道堂主手段的,记得从前有人背叛了堂主,当时就被堂主抓了起来和老鼠一起关在铁笼子里,然后点火,老鼠怕火,就会不停的打洞,躲避火,然而铁笼子打不动,自然就只能往人身上去。至今为止于季还记得那个人凄惨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是血洞,最恐怖的肚子,肠穿肚烂,而当时堂主眉眼轻瞑,眼角泪痣竟像活了一样,妖冶倾国,叫人恐惧……顿时于季浑身僵硬得不行,“堂主,属下没有背叛您!”
玉湖里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眼睛落在夏华身上,这下子叫于季身体更加紧绷了,生怕神经病的堂主一个抽疯就对夏华动手,一瞬间他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放在身后的手蠢蠢欲动,打定主意只要堂主敢动夏华,他就和他拼命。
然而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屋子里楚云暖咆哮道,“玉湖里你个神经病,要不就去帮忙,要不就滚远点,不要在我门口吵!”
玉湖里摸了摸鼻子,一时讪讪,他这不是忘了楚云暖还要休息。
刹那间,于季松了一口气。
很快,玉湖里也加入了九原府治疗天花的队伍中,玉湖里本人长年体弱,又身为杏林堂主,医术自然是不差的,他和辛毅两人时常彻夜详谈,也不过是研究出了暂缓病情的药方而已,且这药方还需要千金难求一片的血参。楚云暖拿到药方后很奇怪的看着玉湖里,“这药方和你调理身体那一份有异曲同工之效,据我所知那药方应该是根据你们玄剑门百年不传之秘,你拿出来是什么意思,你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玉湖里正襟危坐,“你可以当我心怀天下。”
楚云暖嗤笑一声,谁说这种话都可信,唯独是玉湖里不可信,死在他手里的人难道还少?
玉湖里却反问道,“那你又为何救治这些人?你所求的,不过跟我一样。”
楚云暖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