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恶人可以在犯罪后逍遥自在十四年,可以轻而易举摧毁他者的人生,可以毫无负疚感地以自己为世界第一中心。
而做个老实的好人,只会沦为被轻飘飘踩死的蝼蚁。
所以,杀了沐煦。立刻。
许茕茕弯下腰,将手伸向那个沾血的保温杯。
忽然间,槐树下吹过一股风,阴冷得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
凉意直刺她心口,以迅猛之势吹散所有戾气,猝然唤醒她。
她那坠入黑暗漩涡中迷失沉沦的灵魂,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拽了回来。
许茕茕抬起头,看向头顶晃动的树枝。
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四年前,那时她还是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明朗少女,因为一条红裙子,她走到这棵树下,与桥花四目相对。
无论过去多少年,那个瞬间始终停留在许茕茕的脑海里。
假如那一刻可以重来,她想,她一定会蹲下身去,用自己干净的衣袖,小心地,温柔地,擦一擦桥花脸上的血。
再也不会害怕她,抗拒她,逃离她。
无辜死去的女人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真正的恶鬼,披着人皮,隐藏在人间。
桥花的时间停止了,而许茕茕的人生还要继续。
杀意已然退散,她却只觉悲凉。
神明啊,为什么直到此时此刻,你还在用那无谓的良心束缚我们呢?
“许茕茕,你是真心爱过我的,可惜,我不稀罕,不在乎。”沐煦还在阐述着他信奉的真理。
“原来,撕开精致的外壳后,你不过是个平凡的人渣而已。”许茕茕自嘲一笑,踢开脚边的保温杯。
“穷酸也好,艰苦也好,就算我们的人生再过低贱,那也比你活得高尚。别太自信了,桥花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这些年我之所以经常去你店里帮忙,就只是,觉得你很可怜而已。”她眼底泛起淡淡的不屑,“你知道的,本人一向富有同情心。”
“可怜?!”沐煦捂着胸口,因嘶吼而发出呛咳,“凭你也配说我可怜!?你爸妈死了,纪寒灯死了,你克死了所有爱你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可怜?很好,我不该杀你,我应该放任你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永世孤寂!全世界也只有纪寒灯那个瞎了眼的野种才会看上你,从此以后,再没人会爱你、陪伴你。许茕茕,你比我可怜多了!可怜一万倍!”
“谢谢你,沐煦。”许茕茕忽然说。
“什么?”沐煦一怔。
许茕茕捡起地上那副红手套,非常用力地抱在怀里,低喃:“谢谢你让我意识到,原来我是爱着纪寒灯的,就像他爱着我一样。怦然心动的爱。撕心裂肺的爱。刻入骨髓的爱。”
“闭嘴。”沐煦沉声道。
“天。”许茕茕一边落着泪,一边笑起来,“我好爱他。”
爱他小心翼翼的眼神,爱他脆弱委屈的泪,爱他炽烈无畏的吻。
爱他的坚定,爱他的隐忍,爱他的执着。
爱他无论何时都会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她。
“可他已经死了。”沐煦嘲讽。
“那又怎么样?”许茕茕仍在笑,“纵然他变成僵冷尸体,你也连他的一块小小尸斑都比不上。”
死亡,真是残忍而又浪漫。
它让人类平时坚守的伦理准则变得废弃无用。
它让外界的眼光,流言,谩骂,都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