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衍也在人群中,冲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一个小官走出人群,问道:“裴大人口中死者只有四名,那这其他的又是何人?”
裴俦手指微颤,顿了顿,道:“此乃死在五姓子弟手中的无辜百姓,他们或是因得罪权贵被当街殴杀,或是抵死不愿委身的良家子,更有为家人伸冤却反被殃及的年迈老者。他们是这邯京城中最轻贱、最不值一提的普通人,老实本分,谨小慎微,本该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奈何有人视其如同草芥,稍有不快,如同碾死蝼蚁一般随手杀之,无人记得,亦无人在乎。”
裴俦掀袍跪了下去,头重重磕在地上,道:“陛下,臣斗胆,为这些枉死之人求一个公道。”
他说这些话时,景丰帝已经遣人去查看过那些尸身,并将他呈上来的案卷看了个大概。
裴俦话毕,方才在承和殿中反驳他的官员们再次跳了出来,唾沫横飞地说他诬告。
寇衍皱紧眉头,开始薅袖子,下一瞬却生生顿住了。
只见那只顾修仙论道的景丰帝,忽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百官赶紧跪了一地。
景丰帝居高临下地扫过那些尸身,脸上瞧不出大的表情。
他视线停在裴俦身上,道:“你想为这些人求一个公道?”
裴俦抬起头,定定回望他,道:“是。”
多年前,那人亦是这般跪在他面前,说要为死去之人求一个公道。
景丰帝身体微晃,张德福赶紧上前将人搀稳。
他还未说话,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重重地跪了下去。
百官所在的位置正面对着那堆尸体,那人这么一跪,隔了数排白布,刚巧与裴俦面对面。
文武百官顿时收声,鸦雀无声。
只因那跪地之人正是定国公世子,如今的明威将军,秦焱。
秦焱对着景丰帝深深一礼,稳声道:“陛下,奸佞跋扈之徒,应依律惩处,不使生者蒙冤,死者饮恨。臣附议。”
他复望向裴俦,眉目温和缱绻,忽拔高了声音道:“臣亦同裴大人一般,全心全意安内攘外,鞠躬尽瘁,只我为大渊千秋百载,祥和安宁!”
一大波文官忽煞白着脸,瘫坐在了地上。
若说秦焱上一句只是叫卖似的场面话,这后一句,就是在告诉景丰帝,他从此不再与大渊朝廷为敌,不再一心想着将秦家扳回西境,从此效命刘家,再无二心。
他心甘情愿,从此留在邯京,再不提回归西境。
景丰帝沉默良久,开始着京卫拿人下狱,现场哀嚎声哭泣声乱做一团。
裴俦怔怔跪立其间,听不见也看不见其他。
他只看得见秦焱。
少了张扬肆意,多了内敛沉稳,却依旧热烈如风,永远凭心而动。
“这一次,我会完完全全地站在你这边。”
这样的情意,这样的秦焱,这样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