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猎眼前浮现出白雪皑皑的画面,他出生的地方,在边境之外,比北方更北,一年没有多少温暖的日子,更没有酷暑,放眼望去全是雪,还有被血染红的雪。
“阿雪总和我抢姐姐,说那是他的姐姐,但我们这些小鸡仔,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怎么分得清谁和谁是真的兄弟姐妹?”凌猎笑了笑,“但我慷慨,我把姐姐让给他了。”
这不是凌猎第一次提到阿雪,季沉蛟喉咙隐隐发干,“他现在呢?”
“可能已经死了吧,他是胆子最小,最弱的小鸡仔。教官让我们杀鸡鸭,他都不敢,还是我帮他。”凌猎的语气带上一丝惋惜和愧疚,“他在那种地方,活不下来的。我答应天气好一点之后带他一起走,但是那天我摔下去了,计划全部打乱。”
季沉蛟说:“‘沉金’现在还存在吗?”
凌猎横躺着,脑袋和肩膀倒在床沿,视野里,季沉蛟是颠倒的。
“被外国的刑警打掉了,主要是e国。‘沉金’基本没到国内来发展过。e国打了他们很多年,如果行动早的话,阿雪还是小孩,说不定还能被救下,但是十六岁之后,他肯定已经成为雇佣兵。”
这不是娱乐的话题,但话题由季沉蛟发起,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我没难过。”凌猎翻身坐起来,倒是安慰起季沉蛟,“都是命而已。从山上摔下去是我的命,被剖开肚皮是姐姐的命,留在那里是阿雪的命。只是有时我觉得后悔。”
“后悔?”
“那天不冒冒失失去山上探路就好了。安稳等到冬天过去,我就可以带着阿雪一起逃跑了。”
安静片刻,凌猎打了个哈欠,“大师想睡觉了。”
季沉蛟关掉灯,在黑暗里说:“睡吧。”
此时,是凌晨四点。
丰市最大的殡仪馆叫阳踪坝殡仪馆,其热闹程度堪比三院,尤其是每天凌晨。就算所有锅炉全都开工,家属们还是要排三个多小时的队,才能向死去的亲人做最后的道别。
凌晨四点,火葬员小王下班了,他像往常一样回到休息室,换衣、洗澡,想赶在天亮前回宿舍睡觉。
锅炉区左右有两块区域,左边非常热闹,是等待的家属们,右边则冷清得多,邻着殡仪馆自个儿的墓园——墓园里遍种青松,烟雾缭绕,但已经没有能卖的墓了,所以人们平常也不会往右边走,也就工人们上下班的时候路过一下。
夜里右边的斜坡走着挺吓人的,灯光惨白惨白,还有从左边飘来的纸钱。但小王当了几年火葬员,早就屿}汐独{,家习惯了,只想着赶紧睡觉。
忽然,他余光瞥见路边有一团黑色的影子,不由得停下脚步。看清那是个长条形的袋子时,饶是他这种经验丰富的火葬员,也吓了一跳。
那袋子在火葬场最是常见,不就是装尸袋吗!
做这一行久了,小王和同事每年都会接受尊重逝者的教育,不仅对遗体本身,对装尸袋也抱着尊重、好好处理的态度。是哪个新来的,居然把装尸袋丢在这种地方?要让家属看见了,肯定得把电视台都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