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母亲的惨死,今生母亲所受的折磨,有朝一日,她莫锦好必然会一一跟那些人讨回来的,连同她的那份,一起讨回来。
姚丽娟虽然没有瞧见她脸上的怨恨,不过却听出她声音里的仇恨。
她慌的抬起锦好的脸,锦好脸上一片甜腻笑意,笑得她浑身暖洋洋的,哪里还有她耳边听来的仇恨之意,可是——
“锦好,母亲的乖女儿!”她怜惜的摸着锦好的脸颊:“刚刚那些话,咱们不要再说,即使心里那般想的,也不要说出来,这世道孝字压死人,你有了和离的母亲,就已经失利,所以在孝道方面,千万不要再落下什么口舌了。母亲希望你和母亲腹中的孩子日后都能有个美满的婚姻,这对母亲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母亲觉得都不那么重要了,咱们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什么都来的幸福。”
这样的话,也只有自个儿的亲娘才能说的出来,锦好心里越发的依恋,却并不肯出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莫家这些人,定然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姚丽娟也不在意锦好有没有答应,她只是搂着锦好,轻轻地摇着,如同摇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
许久之后,母女二人就这样相拥而眠,此次再没有哭泣声,只有弯弯上扬的唇角。
接下来的几日,锦好和姚丽娟都窝在姚丽娟未曾出阁的院子里,母女二人像是连体婴一般,一刻不曾分开,锦好如同强力胶水一样,黏在姚丽娟的身边,缠的姚丽娟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锦好努力向姚丽娟描绘着那自由而明快的未来,她的语言非常的有渲染力,这么几天下来,就是姚丽娟也认为她们会有那样充满希望的未来。
于是,某一日晚上,母女二人一个合计,决定着手立女户的计划。
翌日,天气晴朗,母女二人起身,比往日里都早了一些,打扮却比往日里更鲜亮了一些,尤其是姚丽娟,在锦好的半哄半劝下,更是浓妆淡抹,红色的石榴裙,粉嫩的绫缎再加上手中柔媚的丝绢,犹如窗外灿烂的春花,以特有的方式静静绽放着属于这位美丽少妇的风采。
而锦好,是一身嫩黄色的罗裙,脚上是小翘头软锦靴,将头发绾作同心髻,也没有用什么金玉,只用坠了白玉珠子的黄色丝带扎紧,看上去是既利落,又鲜活而明媚,犹如春日开在枝头的迎春花,处处透着生命力。
母女两个这一团鲜亮的,看得众人双眼发直,尤其是姚丽娟,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自家的夫人打扮起来,是这般的美丽,心里都觉得莫家二老爷瞎了眼,好好的珍珠不要,非要捡什么石头。
姚家大舅瞧了自家妹子和外甥女这鲜艳的装扮,这眉眼也展开了。
只是当姚丽娟,试探的说着‘大哥,我想立个女户!’时,锦好敏感的感觉到姚家大舅端着茶盏的手,猛然一顿,她立刻紧张的咬着唇看向姚家大舅。
母亲刚刚和离,没几日就想到立女户,是不是会伤害了姚家大舅一心为她们打算的心?
姚家大舅只是看了姚丽娟一眼之后,就将目光转向锦好,他目光严厉,似有责怪的意思:显然是意识到这么个荒唐的主意,不会是姚丽娟想出来的,罪魁祸首定然是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外甥女。
锦好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在胸前上下如小白兔一般的扑腾,那极快的速度,让她担心,是不是下一刻,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不过,这立女户是她几乎翻遍天朝律法后,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方法,她不想轻易的放弃,所以这一刻,她虽然万分的紧张,却仍然用一种既坚定又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姚家大舅。
“大舅舅,我知道您心疼我和母亲,也知道这事情办起来不容易,甚至在此时提出来,都不太恰当,可是,可是……”
她舔了舔唇,音质越发的柔软:“可是我却想,若是这世上还能有一人能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这个人就一定是您!”
这句话虽说有些恭维的成分,可是却也是锦好的真心话,姚家大舅既然能想到帮她敲了王家的八家旺铺来,还想着法子让这八家旺铺成了她的嫁妆,日后更是用心用力的帮她将铺子高价脱手,换了银票回来。这般想得周全,仔细,必然能明白她心中所想——她想要独立,想要让姚丽娟独立,日后她们母女的命运由自己掌握,而她们的财产也由自己掌握,不再依附于别人而生。
她说完这句话后,抿着唇,犹豫了许久,她才轻声轻语的说道:“大舅舅一心为母亲和我打算,锦好也不瞒大舅舅,我已经和人在做生意!嗯,不是别人,就是京城里来的叶家大公子和那位谢公子。而且,而且,我和母亲想要收养个义子,撑门户!”
她仰着头,用一种期盼的神色看向姚家大舅:“大舅舅,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吗?”
少女的声音又软又滑,听着就特别的好听,忍不住让人想要附和,而少女的眼神,同样的又娇又柔,闪烁的光芒如早晨初升的太阳,让人不忍心毁了那璀璨的光芒,衬着那脸上的细细绒毛,像是樱红欲滴油桃上的绒毛一样,细柔可爱,那浓密悠长的睫毛微微的扑闪着,也闪过那眼底的思绪,而细致精美的下巴,却是因为抬头仰望的动作,而上翘着,显示出其主人是一个异常有主见的人。
姚家大舅看了锦好良久,也沉默良久,直到手中的热茶都凉得没有一丝热气冒出来,他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才缓缓地道:“这件事,让我再想想!”抿了抿唇,蹙着眉头道:“毕竟立女户,还是个稀罕事情,官衙那边怕是棘手。”
虽然姚家大舅没有直接答应,但是锦好听他话里的意思,却已经知道他是松口了,只是担心这事情到了官衙难办。
她又轻声细语的说道:“所以这事情,还要大舅舅出面帮着周旋一二,母亲是个妇道人家,不好太过抛头露面,而我人小,人家怕也不肯信我,只有大舅舅出面,这事情才能成!”
“立女户,虽说是个稀罕事情,但也不是没有,再说了,我和母亲的情况,官府的老爷也不是不清楚,只要咱们手脚大方,办事爽快点,也不是不可能。”说着,又舔了舔唇,一副心虚的模样:“我也想请两位恩人再助我一回,帮着在官府那边说几句好话!”
姚家大舅瞧着她那小样儿,终于收拾了心情,笑骂了一声:“就是个鬼精灵,挖好坑让我跳!”
锦好心里一松,笑盈盈的拉着姚家大舅的手,摇晃了起来:“我不就是仗着大舅舅疼我,才敢放肆嘛!”
姚丽娟见气氛缓和了下来,也有心凑趣:“她啊,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泼猴。”随即瞪了锦好一眼,却丝毫不具备任何的威力:“你也就仗着你大舅舅疼你,才什么都敢想!”
这母女二人一个抬轿子,一个吹唢呐,将个姚家大舅哄的眉开眼笑,将这事给应了下来。
姚家大舅做事有勇有谋,他将事情应承了下去,锦好和姚丽娟当然不会不放心,于是二人笑眯眯的谢了姚家大舅,就步伐轻松的去见邱如虎兄妹。
原本云燕早在锦好的示意下,前两日就到了邱如虎兄妹的家,将锦好的意思透露了一些,同时也将姚丽娟现在的情况说一说:虽说锦好对邱如虎兄妹有大恩,但是姚丽娟是和离之人,这名声上多少受到些影响,难免别人存了什么心思?
所以锦好觉得还是将这些情况透露给邱如虎兄妹为好,省的到时候心里留下什么疙瘩,这种事情自然是两厢情愿来的最好。
而,她这些担心根本就是纯属多余,二人兄妹都是无父无母的,心里对母亲这个词本就充满的孺慕,再加上这些日子,锦好对二人的大恩大德,心里早就将锦好当成自家的人了,尤其是邱如意,一口一个锦好姐姐的,一听到要认锦好的母亲为义母,那小脚就蹦跶了起来,欢快的如同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般,而邱如虎这些年一个人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包袱,早就想要个温暖的家,哪有什么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