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寻欢看着两人进了戍房,抱胸眯眼笑道:“一个勇闯千军英雄救美,一个面冷心热暗生波澜……哎,春天过去了,桃花却要开了。”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沈梅花嘀咕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她怕被群殴,并且自己内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拱掉好白菜的不是猪。
苏亚却沉默着,眼神微微有些忧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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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房里没有人,有人也知趣地避了出去,太史阑依旧还是浑然不觉的样子,在凳子上坐下,道:“多谢你救了我。”
李扶舟靠在门边对她微笑,“我以为你不会谢。”
他笑得平和,神情却有微微怅然。
太史阑明白他的意思——足够亲近,便无需再谢。谢,终究生分了一层。
她沉默着,不习惯解释,也不想解释。但心底忽然有隐隐的火气蹿上来。
生分……如果说一定有这东西,那也不是从她开始的。
她纵有微妙心情,抵不住他广阔笑容。那样的笑容里什么都有,但又什么都没有,那样的笑容谁都在,也因此,谁都不在。
也包括她。
哪怕他为她下武林檄,哪怕他为她召集江湖同道,哪怕他为她冒险闯敌阵,哪怕他为她冒死扑箭楼。
他做这些,让人一霎感动,以为日光一瞬间射到眼底,再抬头海阔天空。
然而当她真正试图走近,却发现朗日清风,依旧远在天外,温暖而博大地拂过来,是实实在在的暖,却不可掬握。
或许他就是这样好,这样好,好到让人错觉,以为看见新世界,其实他还是在他的世界里——那个看似透明迥彻,其实云遮雾罩的天涯。
她终究做不来缩地成寸,一步闯进他的天涯。
对面的这个人,温和诚挚,可是她知道,他和她一般的倔强坚执,若要破,也不会被破,只能自己振剑而出,裂轰然天地。
她默默坐着,唇线紧抿,从李扶舟的角度看过去,只看见她颊侧的青苔和灰,沾在肌肤细腻的脸颊上,不觉得污浊,反倒多了一种难得的楚楚韵致。
李扶舟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伸指轻轻拭去了那点污脏,他指尖动作轻软,太史阑没有动。
李扶舟的手再度落下去的时候,按在了她的肩上。
“你的肩膀被砸出瘀伤,金创药没有用。”他道,“我给你舒筋活血,稍后再用药油,会好得快些。”不待太史阑拒绝或答应,他指尖已经缓缓压了下去。
太史阑没说话,闭上眼睛。
空气沉静了下来,仅闻两人呼吸,都是那种自控力极强的浅浅呼吸,一开始还有意避让,你进我出,渐渐便浑然一体,跨越各自的领域,在另一人的气息里遨游,像两朵各自静默而心思浮沉的花,在城头上硝烟铁血的气息里,在城上下争夺白刃的喊杀里,香气融合。
仿佛是因为闭着眼睛,阻断了最为灵敏的感知器官,太史阑对于其他的感知反而更加灵敏,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她头顶,吹动她微乱发丝,微微的痒,连带心里也似在微微起伏;感觉到他指尖的热力,一股暖流涌入伤处,浩大而温柔,所经之处,血脉也似学会从容流动;虽然看不见,她脑海里却映出四面的透明经纬,勾勒出他微低的身子,线条优美的下颌,修长的手指,指下的青黑一寸寸褪去,从肩背瘀伤处向前,一路向前……
她忽然一震。
李扶舟的手,也停住了。
指尖微微挑起,一个想避让,又觉得太落了行迹,因此有点尴尬的姿势。
许是两人都别有心事,许是李扶舟在走神,许是这一刻厮杀背景里的温情和疏离太让人沉迷,李扶舟按到前肩,竟然过了界,直到此刻,感觉到指下微微突起,才霍然惊觉。
两人都一僵,但两人都是控制情绪极强的人,李扶舟那尴尬的一停之后,手指再度落下,已经落回了太史阑后肩。
可是他终究有些失措,缩手时,劲装袖口上的扣子扯着了太史阑的头发,李扶舟去解,太史阑正好也抬手去解。
两人的手碰在一起,她的指尖,触着他的掌心。
又是一顿。
随即李扶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便握住了那只手。
太史阑一怔,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李扶舟怔怔看着掌心里的手,她的手不算特别纤细的那种,却也不似久练武功的女子一般骨节粗大,修长而莹润,并拢的指节之间没有缝隙,指甲自然不会有蔻丹,也不是那种珍珠贝一般的淡淡粉色,而是一种质感坚实的白,像经雪的玉,也似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
手不算很干净,任谁在城墙上爬了半天都不能保持洁净,掌缘还有一些擦伤,泛着血点,他忍不住有点怜惜地握紧。
这一刻的心情,像隔着一层丝绒,握住了倾慕向往的珍瓷,却不知道那到底能不能属于自己。
太史阑依旧没有动,却忽然道:“李扶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