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湛不答,从头到尾都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闲散淡定一如往常。
锦夜捧出两拳来宽的陶瓷盅,&ldo;幸而有商行未关门,我特地买了些蜂蜜燕窝过来给大人尝尝。&rdo;随手将鞭尾探入盅口,捞出来之后就变得有些黏糊糊的……她眨眨眼,口气无辜:&ldo;我是第一次尝试,不晓得是不是比辣椒水之类的还要厉害一些。&rdo;
严子湛脸色微变,沾了蜂蜜燕窝的鞭子,心想她一定是疯了。
锦夜扬高手:&ldo;二十鞭,我与你的仇从此一笔勾销。&rdo;
下一瞬,鞭子挥动时带起的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胸口处的衣襟就开了花,长鞭上带着的倒刺扎入肉里,拔出时是难以忍受的痛楚,顷刻间那一处的皮肉支离破碎,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伤处涌出。
&ldo;那镖局的大姐可真是给了把好武器。&rdo;锦夜冷眼瞅着那道长长的血痕,淡淡道:&ldo;还剩十九鞭。&rdo;
&ldo;若你数不清,我也可以代劳。&rdo;严子湛半靠着墙,唇畔已无血色。
&ldo;这怎么好意思。&rdo;锦夜轻轻柔柔的低语,挥鞭的力道却是一下比一下狠厉。
待得十鞭过去,他半敞的外袍都溅上血迹,上半身所着内衫尽数破损,胸腹处衣不蔽体,不过也瞧不出什么春色便是了,即便美人再倾城,可若变成了皮开肉绽的样子那也是毫无任何美感可言的。
当然,锦夜本就是为了欣赏他落魄的样子,但坦白说,到了真动手的时候她反而没了原先的期待,甚至莫名感到无趣起来。
没有预期中的讨饶惨叫,她可以理解,但连闷哼和稍微明显一点的面部表情都没有,这就让她不由得深感挫败了。
锦夜低头看看握在手里的鞭子,尾部拖于地面,沾染着鲜血。她没尝过被鞭打的苦头,但年少时教她武艺的师父却是在她面前亲手教训了一个采花贼,用的是杨柳枝叶,但同样折磨的那人满地打滚痛苦不堪。
相比之下‐‐如今她用的可是结结实实的厉鞭啊!怎么对方却像是置身事外,难道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疼么?还是说老天爷让他短时间的灵魂脱壳了……
这、这没道理啊。
狐疑写满了脸庞,锦夜不信邪,再度凝神,真气催入腕间,狠命挥下。
这一鞭,总算得偿所愿,严子湛的白皙脖颈隐约绽出了青筋。锦夜这厢还未来得及笑,右边臂膀就传来彻骨疼痛,火辣辣的撕裂痛楚,让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那被辟歧所伤的右手本就不曾痊愈,大动作之下自然就裂了开来。她忽而就感到哭笑不得,报仇不成反害己,事情怎会演变成如此地步……
小心翼翼的抱着伤臂,锦夜换成左手执鞭,调整了气息后力道却明显不如右手,她咂咂嘴,愈来愈觉心中不畅,而面前的男子却是很快回复从容,甚至还有力气出言讥讽‐‐
&ldo;怎么,没力气了?&rdo;
&ldo;笑话,即便抽你百鞭都是轻而易举。&rdo;
&ldo;请便。&rdo;
锦夜气得牙痒痒,一边是手痛,一边是心恼。
她从未碰到过这种人,该是锦衣玉食的出生,偏偏有那么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大难当头不懂得收敛,即便不是明显的嚣张跋扈,也是一副你能奈我如何的清高姿态。
这种人,不是过于自大,便是有着十足十的把握和退路。
锦夜心思一动,快步上前逼近他,手恶意按在他最深的鞭伤处,低声问道:&ldo;严大人,你是否又藏了什么阴谋诡计?&rdo;就如同方才在暗巷了,他独自一人转悠了半天,就为了引出那些想杀他的刺客余党,对付这男人,任何时候都不该掉以轻心。
严子湛并未开口,唇畔浮现耐人寻味的浅浅笑意,因着剧痛额前沁出细密汗水,几乎濡湿了蒙眼的腰带,而那布料本就是天蚕丝制而成,质地轻薄,尽管是深青的色泽,也因着额际不断落下的汗滴而渐渐呈现半透明的趋势。
&ldo;你在拖延时间!&rdo;锦夜大惊,后退的时候还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她狼狈跌倒,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心下慌乱无比,不晓得他究竟有没有看到自己的模样。
眼下再猜测也没什么意义,她单手抄起那盛放着蜂蜜燕窝的陶瓷盅,一股脑扣到他头上,那绵软甜腻的滋补品就顺着严子湛的头顶往下流,令他不得不紧紧闭着眼睛。
&ldo;便宜你了。&rdo;心有不甘的跺脚,锦夜转身推开门,迅速离去。
外头依旧是黑夜如漆,她的脚步略显凌乱,伤处是叫嚣般的疼痛,此处是郊外,方圆都没有人家居住,她原先带着严子湛过来时的马车也因怕被发现猫腻而弃在了城门口。
迎面而来的风让她冷静下来,原本不曾考虑到其他的不利因素一一浮现,锦夜很快就意识到今晚的举动有多么荒唐,兴许官兵很快就该察觉严子湛的失踪,而凭自己的脚力决计不能很快回到安全处。
摇头苦笑了下,她终于知道后怕。
走了老半天,还未见城门,倒见着了乱葬岗,荒坟凄凄,鬼火重重,锦夜来的时候一心念着报仇不曾注意,如今孤身一人行走时倏然感到寒意,那些鬼火仿佛就像许多冤魂的眼,阴森森的盯着她不放。
锦夜半闭着眼,只能低头不断加快脚步,拐过小路时忽而一个踉跄,肩膀被某物给拉住,她毛骨悚然,几乎要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