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都已经决定了,不再说这些。肯定没吃早饭,嗯?难得你周末这么早起床,我们去庆祝一下。”他作势要起身,被我按住。“这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我额头黑线。
他卸去我的力道,笑得阴险:“趁樊子来啰嗦之前,先撤。”
说罢,拽起我就走。
他果然知道是樊玚催我起床,并赶来试图说服他改变主意的。结果我辜负了樊玚的殷切期望。我有罪。
“你穿着病服。”电梯里,我指出他“逃跑”计划的失误。
“有车就行。”他无所谓。
“……你私自外出。”我哇哇大叫,“我要通知肾内科护士抓你回去。”
他笑眯眯看着我,突然捏住我的脸颊,笑容扩大:“这是惩罚。”
呜呜,就知道欺负我。
然而电梯门一开,我与郝守宁便当场呆立,因为,外面站着的,正是似笑非笑的樊玚。
“小扬没吃早饭。”郝守宁挽住我的腰,走出电梯。
“我也没吃。”樊玚斜睨看来,擎着一抹颇有意味的笑。
“那么我们一起去吃吧。”我立即、马上、毫不犹豫地建议。
于是三个人跑去喝上午茶。
“请问三位喝什么茶?”隔间内,服务员小姐笑得温柔又礼貌。
“普洱。”
“不,茉莉花茶。”我从包里掏出小本子,上面记着:咖啡、浓茶等钾含量较高,肾衰病人需谨慎钾离子摄入。
“哇,小扬你太伟大了。”樊玚一把抢过,边浏览边感慨,“如何选择优质蛋白质,如何补充足够热量,如何限制钠离子摄入……你、你、你,记得好全!”
那是,特意求教进修过营养师培训的同学。
“何必呢?再怎么小心,还是要做血透。”郝守宁的语气极淡,仿佛谈论最无关紧要的事。
我气结。“你以为血透能解决一切?肾脏是人体的排毒器官,一旦失去功能,毒素在体内累积,会出现各种不适症状。恶心、呕吐、贫血、皮肤瘙痒都是小事,电解质失衡、激素失调,搞不好就心衰、肺衰、全身衰!血透治标不治本,长期血透,身体绝对吃不消。我不担心你没钱做血透,我是怕你连血透都做不了!”
场面一时寂静。旁边的服务员小姐一脸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樊玚递过一个眼神,与她一同离开。
我安静坐着,呼吸微粗,心境仍几分起伏。
“我知道你为我好。”郝守宁轻轻握住我的手,“小扬,谢谢你这样爱我。可是对这份感情,你确定你已经考虑妥当?”
为什么你会突然这么问?我瞪大眼睛。
“因为爱我,哪怕我变成一个累赘,也不肯放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就算换了肾,谁知道能多活几年?生活是柴米油盐,爱情并非必需的佐料,总有被磨光的一天。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你怀疑我的决定?”我一怔,低声反问,“我们不是说好‘三不许’政策,说好不分手的吗?”
他微微叹息,眼底却是一片冷静与澄清:“我只是希望你能再想想,一定要想清楚。”
我甩开他的手:“我想得很清楚。我不是同情,也不是固执,我比你更了解以后会面对什么困难。我不晓得你知道了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消极。我只想告诉你,郝守宁,你不是你一个人的。”
这个人,是我用幸福的心情同妈妈聊起的未来男主人。
劫难是需要俩个人一起去闯的,如果他失去动力,我再努力,有何意义?
他笑容苦涩,好一会,才轻声道:“小扬,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生存方式……靠机器活着,靠别人的肾,靠吃一辈子药活着。”
我从来没想到,沉稳理智如郝守宁,会告诉我,他无法承受生命之重。
后来樊玚说,阿宁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种骄傲,是深刻在他骨子里的,支撑他走过一个个难关的力量。但如今这个难关,他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他接下去的生命都必须依靠外界,且需时刻保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样强求来的时间,对于郝守宁来说,竟成了折磨。
我期望他哪怕是苟延残喘都得活着。而他却同我说,他无法接受失去自由的生存方式。
“郝守宁,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我将脸埋入掌心,忍不住呜咽。
七月漫长之夏
七月。我逃掉接下来的实习计划,一个人毅然决然奔去轮转表中并未安排实习要求的肾内科报到,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