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玲掰住我的肩膀扭到里屋去,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叠放着新的被子,褥子上铺了新床单,她也没介意我们之前坐了街边的小马扎衣服不干净,就把我摁在了床边坐下。
从暖壶里倒出来的不是水,是酸梅汤,我捧着杯子感觉发现了甘玲的另外一面——即便我早就发现甘玲这人掌握多项生活技能,但真到了看她正儿八经布置的生活空间,我还是有些艳羡。
我家里就像样板房,如果不拉开抽屉看见我做手工的东西就会觉得了无生趣。但是甘玲就会在这租来的平房里挂上窗帘,擦净玻璃,铺上条纹桌布,杯子都倒扣在干净的瓷盘中,铺着一条白毛巾。暖壶是旧的,但擦洗得干干净净,上面的双喜字还掉了颜色,但仍然不显得脏。
我不由得绷直后背态度恭谨,连酸梅汤都觉得比光明幼儿园的好喝。
抿着酸梅汤,我抬着眼打量四周,品尝着甘玲那句“懒得计较”总觉得不像她。
她很快就提起这茬了:“其实,我是想把这个男的抠下去……可这么不就显得我老是被他影响,还记挂着么,不,他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他死去吧,我活得好好的,可以无视他,当他不存在,我看着他的照片,已经不会对我有伤害了。”
站在我面前,甘玲忽然显露出有些幼稚的神态,慷慨陈词好像是在说服我似的,我点点头,没敢搭茬。
“有时候吧,其实不是原谅他……就是,怎么说呢,放过自己。我会想点高兴的事,比如我跟他私奔出来,心情还是挺明媚的,那些难受的事儿想它干什么呢?给自己找不痛快,非得天天流着泪才算过么?”
她是真的想开了?我倒是觉得不尽然,她说得越言之凿凿,我越觉得她只是在说服自己。
“我讨厌他。”我还是没忍住。
“谁?郑成刚?”
“嗯。”
“关你什么事呀,你又不认识他。”甘玲笑笑,捏了另一个杯子也喝了一口酸梅汤。
我急中生智:“家兴超市门口,那个大爷跟我说了。”
“唔。”
“说你这班儿上得好好的……他就……”
“也不妨碍啊,我现在回去工作了。一个小超市的经理有什么好留恋的。”
话是这么说,甘玲低头喝了很大一口酸梅汤漱口,咕噜咕噜地咽进去,表情不太自然。
“这种男的就是……垃圾。”我选了个谨慎的词,以免情感过于强烈被甘玲察觉到不对。
“对,你说得没错,”甘玲颔首认可,“他就是个人渣。”
“他还跟你在一个照片上,宁宁还靠他那么近,我看了就生气。”
有点儿危险了,胸口中盈满了怒火,我极少主动开口提及甘玲的丈夫,但是若要提起就像闸门打开,泄出无边的洪水,刮走理智,让我说出些不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