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富士苹果箱大一点的棺材里装着她未寒的错乱的尸骨,我听见竹笋被人砍断的脆响,她在棺材里疼得发抖,她骨头上的刀口寒意森森。
香炉烧出袅袅的烟气,如梦如幻的烟雾里,郑宁宁的鬼魂飘上了她已经报名只差入学的宏志小学。
第03章我的记忆出错了
接完跟园长的电话,我有点气息虚浮。任谁怀着一个秘密都会有点儿妊娠反应。
园长还发微信再度追问我到底是什么事情,我说能县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儿,你一定能打听出来,我就不多赘述。
后来打听出来了,是七年前死了一个小孩,在我带的班上。
园长说,这叫什么秘密,你早说不完了吗?看把你吓的。
晚上她噼里啪啦给我发来二十多条二十多秒的语音消息,我点开之后就去煮面,她声音作为煮面的伴奏,详细地交代了我一些事情,说,被一些麻烦惹上身是正常的,或者让我请两天假,有一个疯婆子盘桓在幼儿园,她希望我能尽量隐藏。
我能感觉出虽然我们园长语气云淡风轻,但话里话外都透出她有点怕那个疯婆子的意思。
光明幼儿园和李子幼儿园可不是同一种东西,李子幼儿园的余孽来影响光明,园长膈应得大吐苦水。
对于能县的人民来说,李子幼儿园是角落里的残渣,接收一些没人要的小孩,而光明幼儿园原地拔起,像个可以攀到天上的巴别塔,一群同样的孩子被家长的电动车推进去,再出来时就分门别类地变成了未来的医生工程师企业家,用流利的各国语言飞来飞去,人如园名一样熠熠生辉。
所以我能理解园长开始让我请假的意思。
灭火也要从火源开始灭,我是那个可能招惹疯婆子的源头,假如我不在,她大可以直接和李子幼儿园划清界限,她无时无刻不占理。但有我在,冤有头债有主,疯婆子会找我。
一碗面条煮完,清汤寡水地挂着三颗葱花,我翻出陈醋放在桌子上,看见屏幕已经灭了,园长的话说完了。
墩齐筷子,我刚要吃饭,楼下忽然传来极其聒噪的声响,那几个轮滑鞋男孩忽然大吵大闹起来,喊着放开!
小孩吵架,我有点儿职业习惯地站起来推开窗户劝架。
太阳刚落山,天却还是亮的,空气晦暗一片,垃圾桶被推倒了,掉出一窝窝垃圾,垃圾堆中间,一个男孩徒劳地蹬着轮滑鞋来回摩擦,衣领被揪得很长,旁边好几个男孩拥挤过来,大喊着:“放开他!放开他!他都道歉了。”
正中央,我看见一蓬花白的枯草,胡乱地扎在脑后,看身形是一个女人,不合时宜地穿着厚厚的加绒卫衣,她个子不高,却很有力,扯住了男孩的衣领,拽到面前。
男孩挣扎不过,拧她的手,胡乱地摆动双臂,大喊,都无济于事,女人就像是石头成了精,一动不动。
终于,这被扯住的男孩又大哭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松手,男孩的轮滑鞋发出啪一声,鞋子往前他往后,屁股一沉,摔进了垃圾堆里。
旁边的几个男孩手忙脚乱地挤过去,我回去把碗端起来吸溜面条,那个女人忽然很认真地朝着那群男孩说:“再撒野,我弄死你。”
怎么会有人对小孩放这种话?我一口面条上不去下不来,噎着看男孩大哭:“我不是故意撞你的……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却不再听了,抬腿迈过垃圾堆,牛仔裤洗得发白。把身后几个男孩扔下,男孩们哭得天昏地暗,似乎是吃了苦头,都不敢回头骂这个女人。
女人忽然站定,回头又问:“你们这儿,是不是住了一个老师。”
她的语气格外平静,像是她已经知道了这儿住了一个老师,她只是要确认一下。环顾四周,把我们小区的三栋楼纳入眼底,视线回到这几个连滚带爬的小男孩身上,男孩们却不肯理她了,蹬着轮子飞速离开。
我的面条有点儿僵冷,咽下去像是吞了个核桃,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桌上的手机嗡一下亮了。
赵园长:其实也没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疯子来伤人,我仔细想了想,都七年了,该坐牢的都坐牢了,死人也活不过来,没道理来找你。
赵园长:你来上班吧,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
我转头硬吞了两口面条,拿起手机照亮,开了屋子里的灯躺在床上,打了两行字都噼里啪啦地删了,简要地回复了好的,又翻出个谢谢的表情包,扔下手机,它顺着被子的流向往床缝里滚下去,咔哒一声归位了,把缝填了个严严实实。
佳兴小区统共三层楼,品字形排列,我在品的左下角,粗略估计佳兴小区住的老师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那个女人不应该是来找我的。
楼下有个徐老师背着政策和规定给学生们开补习班,周六日的时候楼下学生非常默契地分批出行,好像她们只是到佳兴小区到此一游,望风的望风,骑车的骑车,严肃得像是从事间谍活动。
三单元有个温老师闻名在外,据说她和学生家长眉来眼去最后被闹到了学校里,但后续如何我也不清楚,大家见到温老师都会尊敬点头,背地里传出八百个让人拍案叫绝的结局。
这么多老师都比我这个哄孩子的人更像老师,要找一个老师,我绝不应该在目标行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