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他虚渺的身影便慢慢散了开来,化成了一阵轻烟。
适才他是怎么出现的唐侨没有看清,这会儿却看清了他是怎么离开的,轻烟散尽,只余一丝金线飞快地窜入了她的额心正中。
和那日|她离开时一样。
“你回来!我还没问完呢!”唐侨大声喊他,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只觉心神遽痛,冥冥之中感觉到一股力气把她的魂儿往下拽,一时间眼前骤黑。
这股怪力把她生生扯回了自己的身体,迟来的疼痛全部后知后觉归位,唐侨终于昏了过去。
“真的已经检查过了,全身都查了!”医生语气无奈:“心肝脾肾肺全查过了,b超、核磁、脊颈透视全做了,视觉听觉一点问题都没,请相信我们的专业素质好吗?”
唐爸爸哑了声,心累地摆摆手:“成,成,大夫您去忙吧。”
头一回遇见出了车祸只给输葡萄糖的医院,若不是女儿已经醒了,他们一定不相信这是三甲医院。
唐侨倚在病床上坐着,微微仰着头看着左边悬着的输液瓶,一滴滴药液以龟速慢腾腾地落下,慢得人心烦。
若不是昨晚刚买的那枚平安扣已经碎了,她一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被撞飞了五六米落到人行道上,又连着滚了好远才停下来,别人摊上这事怎么也得去半条命。可她除了胳膊肘和锁骨及耳后有轻微的擦伤,连骨头都没断一根。
可唐侨自己十分清楚,落地时肋骨是一定断了的,她确信自己听到了清脆的骨裂声。甚至在被撞飞的那一瞬间,膝盖都以不正常的幅度扭曲了。
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呢?
突然她神情一变,撑着身子坐起来在病床上一阵乱翻,“我手机呢?”
“你乱动什么,还输着液呢!”唐晋气不打一处来:“手机手机!你捧着个手机连命都不要了!!昨天那女司机就说是你一直玩手机不看车!”
“她真这么说?”唐侨顿住动作,眼神慢慢凉了下来,“我那时是拿着手机,可我有看路,绿灯都亮了我才过的马路,是她飙着八十迈把我从斑马线撞飞到人行道上去的。调出那个路口的监控做个速度鉴定就清楚了,这锅我可不背。”
说完她又问:“我手机呢?”
女司机早被带走了,唐晋这么说只是生气她刚醒就问手机。此时更是气结,憋着火粗声粗气:“你手机摔坏了,找手机干嘛?”
“卡呢?卡总在吧?”
等唐侨拔|出卡来换到哥哥手机上恢复了联系人,第一时间给晋江直播平台的负责人去了个电话:“嗯,实在不好意思……之前没有考虑清楚……不会不会,我会认真对待,不会再弃权的。”
唐侨又交了一笔违约金,几天前刚放弃的机会被她低声下气求了回来,复活赛参赛权得以保留。
“让你哥去接你就成了,非得自己坐地铁回!”唐妈妈坐在床边给她喂粥,一边絮絮叨叨:“你过马路还捧着个手机干嘛用?”
唐妈妈叹了口气:“我跟你说,人一辈子的福气啊运气啊都是有限的,就算你福大命大,谁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唐侨怔怔转过视线:“什么福大命大?”
“你忘啦?”唐妈妈被问得一怔:“就是你小时候的事啊!我不跟你讲过好多回的嘛。比如妈妈怀你八个半月的时候就早产,刚生下来我的天哪,你全身软得跟水泡似的,发烧烧了五六天,大夫下了三回病危。”
唐妈妈抹了下眼角,“医院里头呆了一个月,连妈妈都觉得你撑不过去,结果你慢慢养好了。后来大点了,能跑能跳的,比谁家小孩都健康。”
“又有一年国庆的时候,噢那时候你还小,跟你哥在咱家外边的广场上玩。那时候小商贩卖的还都是氢气球,砰一声炸了一片。消防队、120、各种领导围了好几圈,我都差点吓破了胆,冲进人堆里头一看,地上好几滩血啊。可你跟你哥离爆炸中心那么近,愣是什么事都没有!”
“再比如小学时候你跟着同学报了个夏令营,路上那大巴车出了车祸,整辆车侧翻啊!十几个交警忙着救人,你一小孩打碎窗户从里边爬出来了。”
唐侨不爱记事,这些事她差不多忘干净了,长到这么大,她身上却连磕磕碰碰留下的疤都没有一个。
以前从没当回事,现在想起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运气好得确实有点异常。
不光是这样的逢凶化吉,她长至如今,好像连一道不好过的坎儿都从没遇到过。仿佛无形中有一只大手帮她消灾解厄,护她平安。
唐侨心中一酸,想来她昨天是真的死了,烛灯上“廿四”的字样便是死亡时的年龄,却有人把命续给了她,让她得以活到百岁寿终正寝。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圆满,那人却轻轻巧巧送给了她。
就这样抽丝剥茧地回溯往事,唐侨又想起一事:帝君还桃子精二百寿元的时候,他曾提过仙人寿命有上万年,他用了十之三四,便是用了三千多年;可按帝君所说他科考时乃是唐宣宗在位,按时间来算,帝君活到如今不过一千二百岁。
她的十七世,他到底做了什么?
三个月前她参加三界直播上了天,帝君还打从一开始就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唐妈妈一匙鸡汤凑在她嘴边,唐侨却半天没张嘴,明显又走神了。唐妈妈靠得近,正要喊她回神,却听自家闺女低声喃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