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弥顿了下,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说:“对不起,老师差点忘了。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弥是这个弥,可能有点不常见。”
“弥是什么意思?”又有个学生问。
陆弥来不及从座位表上对应出他的名字,微笑着随口答:“我也不知道,给我取名字的人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连自己名字的意思都不知道……”那男生一点不避讳,笑着说了句。
陆弥心里瞬间一僵,这的孩子比她预想的更“不寻常”。她原本以为这些另类的天才最多是不爱受拘束、不亲人、喜欢挑战高难度,现在看来,他们天生对人有非常强的戒备心和审视欲。
“老师,你也是清华的吗?”第一排忽然有个女生问。
陆弥看了她一眼,从座位表上对应到她的名字,向小园。她笑得甜甜的,坐得也比其他人规矩,陆弥松了口气,心道这应该是个正常孩子。
她回答:“不是的。”
“那你是哪个学校的?”向小园又问。
陆弥抿了抿唇,决定维护职业尊严,不向孩子说谎,如实道:“我没有念完大学。”
“为什么?”
陆弥说:“个人原因,属于老师的隐私。这个可以不告诉你们的,对吧?”
“对。”向小园望着她笑,笑得更加甜美,“我们小段姐姐和小祁哥哥都是清华的,我还以为你也是清华的。”
陆弥笑了笑,没接茬。低头拿起那沓心理测试,问:“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没人接茬。
陆弥走下讲台,“那我们就开始啦。”
“陆老师,你听过巴纳姆效应吗?”后座那个男生又问,这次陆弥找到了他的名字,龙宇新。
巴纳姆效应,指人很容易相信一个笼统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并认为它特别适合自己并准确地揭示了自己的人格特点,即使内容空洞。
陆弥脸色微僵,她当然听过巴纳姆效应。几乎所有星座测试、人格测试的评论下,都会有人提到这玩意儿,简直是杠精宝典一样的存在。
她扯扯嘴角,说:“不知道,你可以给老师讲讲吗?”
龙宇新侃侃而谈,挑衅意味十足地解释了一番巴纳姆效应为何物,末了问了一句:“老师,那你这个测试到底准不准呀?”
陆弥心里一口老血喷上来,极力压着脾气,笑道:“巴纳姆效应当然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要是那样的话,心理学不就成了一门伪学吗?”
“对呀,所以老师才需要证明巴纳姆效应不适用你的心理测试呀!”向小园笑眯眯地说。
陆弥看着小姑娘圆圆的杏眼微眯着,月牙似的,心中不禁绝倒,小小年纪,原来是个笑面虎。
二十几个学生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新老师如何应对,陆弥全身上下都窜着股憋屈的气,恨不能摔卷子当场走人。但又犟着面子,不肯就这么轻易人数,脸涨出微微的通红,在二十几张稚嫩又狡黠的脸庞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道,终于舒了口气,微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今天就改变主题,用英语讨论一下巴纳姆效应吧。”
“既然需要论证巴纳姆效应是否准确,那大家就和老师来一起讨论吧。”陆弥笑眯眯地在讲台边踱着步,以一种“应战”的姿态说着,“前提是,都要用英文哦。”
“那么老师先开始。”她折断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下barnueffect,“barnueffectreferstoaonpsychologicalphenononthatourswhenualsbelievethatpernalitydescriptionsapply……”
一小时的课准时上完,陆弥看了眼教室里眼神充满怨气却不再开口挑衅的小萝卜头,只觉得口干舌燥,并无获胜者的快感,她整理好那沓心理测试,说:“既然这次讨论没有结果,那么我们下次继续。”
“下课!”
她没等大家完成“老师再见”的流程,大步迈出了教室。
回到宿舍,门一关,陆弥泄气似的把一沓资料“啪”地甩在桌上,一手叉腰,气得直喘气。
不管是质疑她的心理测试,还是进入讨论环节之后因为口语不佳而结结巴巴不开口,这群学生的态度始终只有一个——不配合、不欢迎、不尊重。
陆弥并不求学生的喜欢,因为她也不打算喜欢这些学生。她有教师的基本素养,却不打算给自己上道德枷锁——认真上课、倾囊相授是分内之事,其他的,看心情。
但这群天才对她并没有基本的尊重,而陆弥甚至找不到原因。或许是出于天生的戒备心,或许是她和他们的“小段姐姐”“小祁哥哥”不一样,不属于天才的行列,不同频所以无法共振。
又有两只蚊子绕在她耳边嗡嗡嗡地叫,陆弥烦躁地挥手却无法把它们赶走,心里的火愈燎愈大,连带着桌角那盘蚊香也看得不顺眼,踹了一脚并不解气,还把一盘香灰给踹洒了。
“靠!”陆弥没忍住骂出了声。
房间里没有扫把,她又推开门去门卫大爷那里借扫把。
绕过绿茵场、又穿过两栋楼,还没到门口,远远地看见祁行止跨坐在摩托车上,段采薏站在他车边,接过他递来的头盔,戴在自己头上。
路灯下,祁行止支着一条长腿撑着摩托车,静静地等待着段采薏扣好头盔上的安全帽。他还伸手指了指,似乎在提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