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御皇军营叫人战慄,宛如所有人都绷紧神经的此刻,一辆宫里来的马车缓缓行来。祈芢自马车上下来,身后领着以黑色连帽斗篷遮住样貌及身形的艿姬。
门口的护卫自是看不出来者为何人,伸手便挡下,「什么人?」
祈芢从袖兜拿出了一块令牌,一见令牌为宫中所有,护卫自然是不再拦下,甚至即刻单膝跪地行礼,一句话都不敢多问。
通过了大门,艿姬的压抑终于捺不住了,加快的脚步显着她的着急,连着斗篷也被风流微微吹起,哪怕再快一秒也好,她只想快点抵达军戒令。
军戒令的帐口燃着两把烧得旺盛的火把,熊熊烈火似是在警醒间人勿近,可艿姬只管将帐帘一掀,毫不畏惧地走了进去。令中的人见有陌生人闯入,一个个纷纷觉醒了戒心、握紧了刀柄,气氛十分紧张。
祈芢亦是深怕差池,赶紧地护在艿姬身前,亮出了宫中令牌。令牌一出,在场职守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落了个进退两难。毕竟军令如山,该做的事得做,但宫里的主子亦得罪不得,继续严守同样也不好交代。
艿姬毫不在乎令中的氛围诡异,她的眼中只看得见虞克迁令,那个近在眼前,双手却被镣銬圈住,褪去战甲、浑身伤血的虞克迁令。稍早御皇军的人递了消息进璟泰宫,一听虞克迁令受罚严重,她便不顾一切变装出宫,直奔军营,只是如今这一看哪里是惩处,分明就是虐待。
见令中的人竟看不懂脸色,祈芢高举令牌,大喝:「见了宫中令牌还不快把人给放下来,是不是想要主子治罪!」
一干人这才急匆匆地给虞克迁令松开镣銬,由他体力透支地瘫坐在地上。艿姬一个迈步靠近,那阴鬱的情绪自斗篷下扩散而出,周边的人便是不见其容貌也能感觉到压迫,眾人一慌,终于全数撤出了军戒令。
内心的颤动全是不捨,艿姬倾身弯腰,伸出手想要触碰虞克迁令,指尖就在咫尺分毫,却在那瞬间被虞克迁令抓住了手。
「艿姬,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虞克迁令低声喘息,就算不与之四目相接,他也知道这时候会为他闯到军戒令的人是谁。
艿姬骄傲,拉不下脸更是容不得自己被拒绝,便用力抽回了手、站直了腰,何其高傲,「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真是难看。」
「军纪不容挑战,犯了错不免要受将军责罚,遍体鳞伤、皮开肉绽都是家常便饭,您不该看见这景象的。」
「犯错受罚?」艿姬不屑嗤笑,「你向来自律严谨,身在军中就更不会松懈了。从前傲大人那性子残暴,对你也从不留情,可纵使他罚遍了整军营的人,也绝罚不到你的头上。如今你到了我父亲麾下,不过几日就被罚得这么重,想来是父亲给你安了莫需有的罪名吧。」
虞克迁令不答。
「你见了芙泱吧。」艿姬说得心酸,便是有一万个否定,她对这个答案仍是心知肚明,「怕是父亲知道了这事,想随便找个由头藉此教训你。」
「芙泱她不会有事吧?」自艿姬踏进军戒令,虞克迁令倒是头一次这么上心。
「我为了你撕心裂肺无数回你都看不见,还总向我问芙泱,未免太过伤人。」艿姬是责难,却也是嘲讽自己的无奈。可见虞克迁令又是沉默,她仍是心软,「她不会有事的,只怕父亲伤了你的事都不会让她知晓。」
「谢谢。」
这声道谢实在刺耳,叫艿姬又着实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疏离。她不满,却也不想就此从虞克迁令身边离开,便又说到:「有父亲挡着,这事是传不进陛下和皇后耳里的。」本想着虞克迁令求她,但又宛如预料一般,虞克迁令既不着急也没动静,惹得她暗暗一股火气,「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正好?」
虞克迁令说得平静,「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受点罚不过都是小事,陛下和皇后不必知道。」
艿姬气恼,忍不住训斥:「父亲就是看准你性子如此,才会对你这般放肆妄为!」
「艿姬。」虞克迁令先是唤声,而后是温柔是认真地劝说:「您与我已成了过去,我不该为您所留恋。」
那该死的温柔和认真啊,逼得艿姬就是想一再地回避,那也必须直视虞克迁令的决绝和果断。但她可是北雁艿蓉啊,如此对一个人倾心,哪怕这仅剩的联系再不堪卑微,她也不会亲手斩断的。
「要是我非留恋不可呢。」艿姬咬紧牙,撇头就走。
离了军营,艿姬在马车上一声不吭,可满腹的心思、一眼神的落寞全都被祈芢看得透透的。祈芢自在北雁府就跟着艿姬,人人都说艿姬难以捉摸,就她明白艿姬的喜与怒、悲与哀,要再说起艿姬对虞克迁令的一番心意,想来那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知道艿姬心里苦不肯说,祈芢便替她说:「这个迁令大人真不识好歹,娘娘可是一听他出了事便不顾风险直奔军营,他倒好,就这样跟娘娘说话。」
「他这般同我说话不过是他为臣的本分,哪里不识好歹了。」
「那是他不知道娘娘都为他做了什么!」祈芢说得气愤,字字句句都为艿姬抱不平,「儘管有皇后在陛下跟前请求的缘故,可他这些年在边境得以安稳,娘娘暗地里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倘若没有娘娘,那边境就是再遥远,老爷又怎能放过他。」
「罢了,若是说我,再安稳他都不会领受,倒不如有皇后这个名头在更好些。」艿姬轻闭双眼,不愿再谈论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