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总是想着,雪见神会来救她的。在雪见城这样想,跳藤桥的时候也这样想。可这么想是不对的,雪见神自己还一大摊子事儿,还得去找她老爹解决疠气之患,她怎么能给他拖后腿呢?
她低下了脑袋,像个可怜兮兮的小蘑菇。
她正要道歉,却听身后有人轻声唤:“雪见神。”
回过头,只见大树根后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碧衣神使。两个神使娃娃身子矮小,梳着总角,明明是稚弱幼童的模样,神情却颇为肃穆。他们悬浮在空中,高度一致,动作也一致。若非他们浑身如古树巨木一般散着绿莹莹的光点,朝铃还以为他们俩是林间的幽魂。
二人朝雪见神行礼,异口同声道:“雪见神降临隐岐川,我等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雪见神站起身,神色威严,“隐岐川主君掳吾侍女,尔等如何处罚?”
“今日之后,他不再是隐岐川之主。”神使们道,“雪见神,姑娘,请随我们来。”
朝铃站起身来,问:“两位神使,不知道与我同行的陆大……陆远檀,还有我的猫怎么样了?”
他们答道:“陆远檀宿在树笼,不必忧心。至于你的猫,想必同他待在一处吧。”
朝铃松了口气。陆大郎虽然弑神,但朝铃总觉得他不像个穷凶极恶的家伙,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他们转身,向巨木而去。朝铃心中疑惑,雪见神如今成了恶兆神,本应人人喊打,这两个神使却对他十分尊敬。难道雪见神和烟罗神也是朋友?不应该啊,这只臭猫有狐神当朋友就很难得了,怎么还会有别的朋友?
雪见神负手前行,朝铃也紧紧跟着。她像个尾巴似的贴在身后,发梢的香味若有若无地飘到他鼻尖,他又心烦意乱了起来。
“离吾远点。”他道。
“哦。”朝铃委委屈屈应了,立在原地,等他走远。
雪见神走出好几步,也不见她跟上来,又拧着眉回头。
“不要太远。”
朝铃:“……”
可恶的猫猫神,他到底想要她怎么样!
朝铃一路气闷,跟着神使娃娃们上了巨木。藤梯围绕着巨木,螺旋而上,朝铃爬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高处。放眼望去,隐岐川的森林辽阔无边,就在她脚下。夜空中星子低垂,仿佛伸手就能摘下几颗。神使们引他们再上一层,朝铃看见粗壮的树干上缠绕着密密匝匝的藤蔓,一个墨绿色长发的女人在藤蔓中睡着。朝铃好奇地驻足静观,她阖着双目,眼睫长而翘,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无数莹绿的光点从她身上漫漶飞出,悠悠飘向无垠的夜空。
“这难道是……”朝铃低低出声,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神使娃娃们点头,“这就是我们的神明,烟罗树神。她已经沉睡三年了,正因她陷入长眠,隐岐川主君才胡作非为。三年前,前一任烟罗神被陆远檀以朱邪刀刺中心脉,三日而神陨。新的烟罗神在尸骸中诞生,却因为朱邪刀乃神器,伤了根基,神力大减。”
朝铃问:“啊……你们的意思是,树神曾经死过一回?”
他们解释道:“可以这么说。神明和我们凡灵不同,很难真正死去。当一个神明神陨,她的尸骸就会孕育出新的神明。前一任神明和后一任神明共享同一个神格,同一个名字,只是性子作风会有所不同。此之谓换代。”
“那她们还算同一个神么?”
一个神使娃娃道:“我们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烟罗神神力大减之后,就无法再支撑隐岐川。恰逢隐岐川遭遇来历不明的疠气,烟罗神为了庇护这里进入长眠,将自身的消耗降到最小。你看,这遍川绿萤,便是烟罗神散发的神力。神的神力净化了疠气,才让百姓免遭疠气的侵害。可是最近一段时日,烟罗神越发虚弱,已经难以为继。”
另一个神使娃娃执起一根焦黑的藤蔓,道:“藤蔓在枯萎,烟罗神在衰退。很快,她就要神堕了。烟罗神神堕,此间百姓将为疠气侵蚀,隐岐川将成为第二个雪见城。雪见神,您的兄弟在北方大兴干戈,我们造访八荒神祇,他们要么上了前线无暇他顾,要么也遭遇了疠气自身难保。我们已别无他法,只能寻求您的帮助。”
雪见神蹙着长眉,指尖霜气探入烟罗神的经脉。他闭目凝神,细细诊察烟罗神的情况。
朝铃道:“可是雪见神也已经神堕,没法儿再净化疠气了,怎么才能帮你们?”
神使娃娃们看了看那边正专心施法的雪见神,拉过朝铃道:“姑娘有所不知,雪见神师从古神心狩琉璃。心狩大神乃是上古天重原之主,八荒第一大将,坐拥法宝无数。她的灵光琥珀可以逆转乾坤,使时光回流。陆远檀从月见神那里得知,雪见神爱慕心狩大神,大神死后,雪见神闭关千年。灵光琥珀之所在,想必雪见神会有所头绪。”
朝铃瞠目结舌,“雪见神喜欢他自己的师父?”
方才还肃穆有礼的神使娃娃此刻变得眉飞色舞:“这是月见神亲口所说,月见神和雪见神是孪生兄弟,雪见神的事儿,他自然是很清楚的。”
“时间也对的上,心狩大神消失之后,雪见神的确闭关了千把年。雪见神至今不曾有过姬妾,一个活了这么久的神祇,怎么可能没有几段情史?原来他不近女色,是因为他心里一直念着他的师父。”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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