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陆弥总觉得来到梦启后见到的祁行止和六年前的他越来越像,时光好像只是在他身上转了个圈,又回到原来的模样。之前在重庆遇上的时候,她虽然也能认出他来,但明显觉得他长大了,很不一样了。现在,她看着他,却总想起六年前阁楼上寡言少语、闷头做题的少年。
陆弥看了一会儿,祁行止像感应到似的回头,看见她,笑着点了个头。
段采薏和学生们也跟着看过来,见是她,表情各自精彩。大部分学生都讷讷地把脑袋扭回去,有几个笑着问了“老师好”——最大声的那个,当然是雷帆。
陆弥也不觉得尴尬,倒是注意到向小园,她居然没像大部分人一样对她视而不见,反而看了她一会儿,才扭回头去。这几秒钟的目光停顿莫名地让陆弥心里有些松快,于是她也冲那边笑了一笑,然后转身登上了另一辆车。
白色大巴里人明显少得多,而且主要是年纪稍长的生活老师、门卫大爷、宿舍阿姨们,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个年龄最大、较为沉稳的学生了。
陆弥环顾车内,最终挑了第一排靠窗的位子坐下——这里离所有人都最远。眯着眼歪在座位上补觉,没过多久便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下,陆弥睁眼一看,居然是jennifer。
“哎,可真能折腾,这玩两天回来我得去美容院躺一个星期,”jennifer叹着气揉了揉脖子,又问她,“我说,你怎么跑到我们老年人堆里来?那边热热闹闹的。”
“我补觉。”陆弥听着后两排梁大爷已经响起的鼾声,笑道,“再说,那车太热闹,我也年纪大了,跟不上。”
“你才几岁,在我这种真·老阿姨面前卖什么老?故意气我呢吧。”jennifer玩笑地递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我可没有,”陆弥应着,不知怎的又想到祁行止,脱口便道,“祁行止还叫我老师呢,也算是差了辈的好不好。”
“是么。”jennifer忽然嗤笑一声,便没了下文。
“…不是么?”她骤然的停顿莫名让陆弥有些慌。
“他跟我推荐你的时候可没说你是他老师啊。”jennifer故意卖关子。
“…那他说我是什么?”陆弥知道jennifer话里有话,她不该追问,可她控制不住地好奇心爆棚,想也没想便问出了口。
“我想想……”jennifer眼珠子一转,“‘朋友’吧,好像是。还是‘老朋友’来着?哦不,好像是‘好朋友’……哎,记不得了,差不多这意思吧。”
“……”
陆弥笑了笑,低头附和了句“那估计是他觉得我这老师教得不够好吧”,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从梦启到露营基地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陆弥歪着脑袋窝在座位上睡了一路,下车的时候觉得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脑袋卡在她肩上,往那边扭都疼。
她肩上还勒着个又大又重的包,一边揉着脖子一边下车,后脚还没落到地上,雷帆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拿了个冰袋“啪”地放在她后颈上。
“嘶——”陆弥一激灵,两秒后缓过来又觉得舒服多了,看清是雷帆,笑道,“你装备还挺齐全。”
雷帆不敢居功,笑嘻嘻道:“我哪儿有那么细心,这是祁哥准备的。”
陆弥闻言一顿,下意识地脖子前伸,离开了冰袋。“可以了,谢谢。”她说着,眼睛往前扫了扫,段采薏带着大部队走在最前面,祁行止独自拎着两大袋食材跟在后头几步,很是可靠的样子。
“陆老师,走吧!一起烧烤去!”雷帆兴奋地说。
“嗯。”
这是个小型的农家乐,临着一条窄窄的小河,烧烤、钓鱼、种菜收菜各种活动都有,还养着两条大黄狗,可爱又亲人,一出场便收获了众多女生的青睐。
大家放下东西就开始忙活,陆弥在人群外围默默观察了会儿,很快得出结论——她不可能融入其中。梦启每年都会组织一两场这样的活动,学生和老师早就是家人,大家热火朝天地干着活,随意而有序,因为每个人都在这个集体里有一个惬意的位子。
除了她这位新来的、一来就踩了雷的、且无意“悔改”的局外人。
陆弥倒不是非要往人堆里凑,但这毕竟是个集体活动,她来都来了,表现得太游离,终究是别扭的。于是她想了想,看见宿管梁大妈也在人群之外,背对她蹲着在干什么活,打算去帮个忙。
“梁老师,需要帮忙吗?”她走过去,刚蹲下,就看见梁大妈端着一盆洗干净了的包菜起了身。
…很明显,她不需要帮忙了。
“我这边就一点点活,搞完啦!谢谢陆老师喔,你去跟孩子们玩吧!”梁大妈笑道。
陆弥扯出笑容:“…好。”
梁大妈带着一脸丰收的喜悦重新融入了集体,留下陆弥蹲在原地,撑着脑袋考虑究竟是找片隐蔽的树荫刷手机还是当机立断叫车跑路。
她就不该接受jennifer的邀请到这来。
“陆老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果然是雷帆,他还两手端着一个大纸箱。纸箱似乎有点重,他端着很吃力的样子,无意识地龇牙咧嘴,
而站在雷帆身边的,是挽袖拎着烤架、内衬白色衣领上沾了灰的祁行止。
这一高一矮两兄弟的造型,充满了“劳动最光荣”的淳朴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