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奔跑的脚步慢慢减慢,那两声林中的枪响终于在她的脑海中停止回荡。
站在封锁线旁的刑警们认识她并未阻拦,他们正忙于询问两个幸存者。
她瞥了那满脸阴影颤抖的年轻人和中年人一眼,将优美留在了后面,自己朝着现场走去,应该是关东煮的小车边还站着一个身形挺拔、闭目沉思的年轻男子,那是她的老师岚斗。
所以说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是么?
曾经肆意流淌在桌上的血液已经凝固,沐子凝视着秋山慎那已经涣散的、宛若灰色琥珀的双眼,仿佛能够伸手探到他心中捧出一份难以置信以及恍然的感情。
你在死前明白了什么呢?她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另一具尸体,你又是什么人呢?
这些坠落在地上的生命,她有所预料地拉开地上的男子衣领,露出后脖颈上的一截纹身,这些早已堕入无间地狱的黑道。
她的心里说不好是什么感情,没有同情,没有深思,这便是一个个人的选择,其实和跳楼的厨师,被车祸殃及的家庭主妇没什么不同,生与死,这便是命运的轨迹。
但是。
沐子平静地低喃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唯独对于罪孽极其敏感,不属于她的罪孽,她是决计不肯背负的。
岚斗感觉好似有什么闯进了这片已经静置下来的环境,抬头惊奇地发现竟然是沐子。她穿着一身病人的白衣,仰着头不知道看着什么,苍白的侧脸和柔弱的身形都有一种惊人的透明感。
夜风将她的短发如同碎叶一般吹拂起来,突然的雨点落在她的脸颊上滑落,岚斗连忙脱下外套跑过去,罩在她的头顶。
“五百川,你。。。。。。。不是在医院?”他愧疚地错开她的眼睛,什么也说不出口。
“没事的,老师。”
“比起这个。”
沐子展露元气的笑颜,“虽然和其从未有过交集,也未有缘分缔结,但我不得不对他产生兴趣了。您能给我讲讲这些天我错过的事吗?特别是关于尾花樹。”
时间争分夺秒地过去,基本上三组都在忙碌。
情报组忙着在突然在狂风下势头变猛的暴雨里抢救线索、处理现场,而行动组则继续进行盘查,现场指挥组则从总部调集来了十几只警犬开始向内搜捕,如果凶犯藏在某处不动弹,那么他的倒霉日子就要到了。
这是一张展开的天罗地网,没有人认为凶犯能够逃脱。
唯一的缺憾是公园有些大,再加上各种地形,可能预想不到的出口角落,临时调集了些一般警员人手依然有些捉襟见肘。突发的暴雨也遮挡了视野,给每项工作都增加了不少困难。
“真是糟糕!”
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拓也在水洼中大踏几步,收起雨伞钻进车里,将怀中的两罐热饮扔了一罐给白马,“神明是站在凶犯那一边吗?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候下起暴雨。”
白马看了看自己的乌龙茶,却盯着拓也怀里的另一罐,“你的是什么?”
“冰咖啡。”
“我要和你换。”
拓也瞪着他,大叫道:“你是小孩子吗?”
白马默不作声地抢过咖啡,满意地瞥着拓也咬牙切齿、十分不情愿的表情,只是此刻原本就已经够冷了,拉开拉环后一口冰饮更是冻得他牙关发痛,但他的表现仅仅是眯起眼睛,至少没皱眉头。
他讲出自己的考虑道:“有没有可能凶犯预料到了这一点,将之作为逃亡的准备?”
“天气预报倒的确说了晚间会有大雨。”拓也翻着手机查了查,缩在椅背上道:“但正常人谁会看天气预报。”
见白马盯过来,拓也震惊地回视着他,仿佛这比特朗普回归白宫还不可思议一样。
“我们必须高看对手,相信他拥有缜密的计划、充足的准备和完成目标的能力,这样我们才能制定出更完备的封锁方案,确保我们处在猎人的位置。”
白马认真地道:“你这种懒散的态度只能碰运气地抓住旗鼓相当的对手,可对不起纳税人的税金。”
拓也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说的就像我没逮住过重罪犯一样。我和你办案的方式本来就不同,我靠的是直觉,你知道么?直觉!”
白马微微有些不屑,“你指刚好和凶手插肩而过的几次?那不是你的运气吗?”
“世间道路那么多条,凭什么凶手就是总和我擦肩而过?”
拓也气得眉眼飞起,如同猎犬般紧盯着眼前人迹罕至的小路,等待着那辆从雾气中冲出来的车影,“老老实实地给我闭嘴等着就好了。”
“我的计划已经做到万无一失,陪你在这里空耗时间也没什么所谓。”白马竟然拿出一份报纸摊开在方向盘上,给他念起了一名45岁女性招婚的广告,气得拓也更加脑门冒烟。
只是咬牙要证明自己的拓也没有注意到的是,白马的左手始终放在了车门放枪夹层的位置,而眼睛的余光,则是不断审视着前方和后视镜的方向。
雨点,从天空飞落,在风中高处飘摇如针,落在皮肤上时却像是砸下了一大片水棱。但即便是这样的暴雨,在漫长的夜晚等待之中也逐渐零落了,完全消褪时就只剩下泥坑中的一个个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