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潦草记载,自云都至华都,沿途四千里,七座城,守真君一路负剑而行,兴起则屠,杀千人余。
孟烟寒的罪孽忽然都成了小事,毕竟她杀数千人,毕竟花费了三四年,而萧漱华只需七天,就把她的罪过都衬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层层重重的铁蹄将华都彻底围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一切压抑和苦难的来源都被封锁在堡垒之中,朝廷聊胜于无的通缉令上每一张都画着萧漱华那张美得离奇的脸,然而森寒凝重的氛围依然只多不少。
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唯恐成为被这恶祟挑中的苦命人,御林军挨家挨户地搜索,可偏偏谁都知道他来了华都,却谁都找不到他,好似除却杀戮,其他时候他都不在人间行走。
而和华都相距不过数十里的一处山脚,萧漱华含着温存的笑意,缓缓将手中长剑递入眼前人的心口,眼神错落在那人身后的人群中,终于定格在其中一名少年身上,他像是在忍俊不禁地为此惊奇,启唇也噙着几分殷勤的笑意:“是你呀?”
宋逐波赤红着眼,肩膀却被身边的长辈死死按住,萧漱华轻蔑地一笑,也学着他那副模样按住身边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的肩膀:“宋前辈怎么随便捡小孩儿呢?这可是血观音身边的孩子,你敢抢她的人,啧啧,前辈,本座不为难你,那血观音也不会让你好过啊!”
宋明昀铁青着脸,却见萧漱华笑意越发明艳,自说自话也十分快活:“不过你可以感谢本座啦,血观音确实难缠,幸好本座也和她有点小小的矛盾,所以干脆做个干净,安心安心,抢了孩子也没关系,她没命和你计较了——多亏本座哦。小孩儿,你开不开心?”
宋逐波终于忍无可忍,全然忘了前一个冒然出头的人的下场,一把脱开宋明昀的束缚,提起长刀便往萧漱华冲去。
而萧漱华躲也不躲,轻轻巧巧地丢开身边吓得面如土色的青年,一脚踹走方才那具还未倒下的尸身,宋逐波正想错步躲开,那具尸身却像长了眼似的,再次朝他飞来,宋逐波避而不及,险险被他绊了一下,萧漱华清越的笑声传来,仿佛跗骨之蛆一般逼起宋逐波一阵由衷的厌恶。
先前被萧漱华按着肩膀的白衣青年连忙摆手,笑得十分抱歉,好言好语地替萧漱华开解:“小公子、小公子,我师父杀这人是因为他偷袭,真不是嗜杀,你们不要误会呀!”
宋逐波睬也不睬,也不顾及宋明昀正拎着他的衣领往回拖,只是死死地瞪着萧漱华:“妖人!你到底把她如何了!?”
萧漱华故作不解:“她?谁呀?”
宋逐波气得面红耳赤:“孟烟寒!你把孟烟寒怎么了!”
“嗤,当然是杀——”那青年一把捂住萧漱华的嘴,赔着笑道,“孟烟寒?可是冯公子旧友?在下听冯公子提起过这个名字,说会去找她。”
宋逐波这才顿住动作,狐疑地看着他:“冯轻尘?”
萧漱华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再折腾宋逐波,总算开了尊口:“本座干嘛杀她?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等了一下,没人追问,他就自言自语地接下去:“没人信?”
青年莫名听出几分自嘲的悲怒,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却见萧漱华只是随意地摇摇头:“不信拉倒,知道你们都不会信。”
“本座脾气不好,爱杀谁杀谁。”萧漱华回过头去,冲宋明昀扬起个挑衅的笑,“比如这个偷袭本座的人呢,他姓宋,导致本座现在对宋家人很不喜欢。”
他收剑回鞘,却又抖了抖手上华美的剑鞘,鞘中的桂殿秋随之一震,发出一阵兴奋的嗡鸣,伴随着萧漱华压低了的贴耳一般的低语:“宋明昀,你要死啦。”
☆、80
宋明昀早年间英名远扬,一把断流刀使得赫赫生风,在剑道至上的江湖也能凭借一把长刀雄踞一方,连薛灵妙这样乖戾的人,在世时也很少主动招惹这位笑面虎,大都和他笑脸相迎,能躲则躲。
但萧漱华的恐吓显然分量不轻,至少常年看似淡泊的宋明昀这一次是难得地露了几分慎重的意思。
白衣的青年一把拉住萧漱华的手腕,萧漱华下意识地挣了挣,却没挣脱,
宋明昀和萧漱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甘示弱,尤是萧漱华,当即哼出声轻蔑的嗤笑,不耐烦地回转身去:“呶,找死的自行排队去同悲山找本座,这会儿没心情,不杀。”
宋明昀端着脸色,还是他身后的宋明庭把刀一扛,大大咧咧地发问:“同悲山?没听说过。你这太监是不是怕死,故意讹老子?”
萧漱华步子微顿,漂亮的眼眸这才往他身上瞥去一刹,他当然认得这位昔日的手下败将,可惜当年还值得严阵以待的刀客,如今只是个逞嘴劲儿的莽夫,这一点实在令他不屑。白衣青年看出双方神色都隐隐不耐,眼见着就是要擦枪走火的架势,连忙上前半步,霜白的袖袂略略一卷,露出他半张苍白的面容,看上去十分羸弱,但他唇角的笑意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骄傲,刚刚好地把握在礼貌的善意中,轻声解释道:“这位大侠有所不知,同悲山乃是家师近日居住的洞府所在,此处向东五里不到,若是诚心来同师父比武论道,在下自会在山脚相候。”
宋明昀眯着眼打量他片刻,对这不卑不亢的青年颇有几分好感,开口问道:“先前不及多问,不知阁下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