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多雨,沥沥拉拉的牛毛丝下个不停,连着几天都见不到日头,晌午时分,一队穿着蓑衣斗笠的大顺军出现在崇阳北门外。
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不用袁宗第下令,就在将佐的指挥下列好防御阵型,然后坐下默默休息,吃些干粮恢复体力,随时准备对崇阳县城起进攻。
奇怪的是,崇阳城墙上竟然也鸦雀无声,没有金鼓号角,没有人声嘶喊,只有城墙上的一动不动的红旗,和隐约可见的一排排士卒,表明这里有驻守的明军。
袁宗第轻轻一皱眉头,催动坐骑向前走去,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明军实在太安静了,说明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严阵以待正等着他。
二三十名亲兵跟在后面,来到离城三箭之地,袁宗第拨转马头,从东门到西门,横着连看了三面城墙,仔细打量这座小小的县城,然后又转回北门,催马朝城门方向走去。
亲兵们连忙追上来劝阻,再向城墙靠近就危险了,三箭之地以内,普通的弓箭虽然射不到,但城中万一有善射之人,用强弓硬弩突冷箭,也能伤了袁宗第。
“我想近些看看。”袁宗第摆了摆手,坚持向前走去,眼睛始终没离开那两座城门外的月城。他一向寡言少语,不爱说话,但话一出口就很难改变主意,亲兵们没有办法,只好摘下盾牌举在手中,把袁宗第护在中间。
袁宗第越走越近,仔细打量明军的城防,甚至绕到月城侧面看了半晌,亲兵们都非常紧张,这里离城门太近,就算明军没有能射到袁宗第的强弓,也可能派一支骑兵,从城门里突然杀出来。
袁宗第看完月城,又看城墙上的明军,目光无意中和城楼上的明将对上了,两人默默对视片刻,袁宗第突然开口高叫。
“城上明将是谁,能留个姓名么?”
“恭义营守备,汪克凡。”城楼上传来那明将的声音。
袁宗第点点头,转身打马回到自家军前:“走吧,崇阳不打了,找个渡口过隽水河。”
随着他一声令下,大顺军起身开拔,后队变前锋,中军辎重随行,袁宗第亲自殿后,一直等到老营走远,看不见影子,才带着后卫部队准备离开。
正在这个时候,崇阳城门突然开了。
袁宗第连忙下令列阵,准备迎战。大顺军绕城而走,不敢攻打崇阳,气势上先输了一筹,明军这个时候出城追杀,在时机把握上虽然有些急躁,对大顺军的威胁却一点不小。
出乎意料的是,城门里出来的竟然不是明军,而是一群推着鸡公车的长夫青壮。他们来到城前五六百步的地方,把车子一歪,倒下一堆鼓鼓囊囊的麻包,又推着鸡公车飞快地跑回去了。
“袁将军远来是客,汪守备赠粮五十石,请笑纳……”那些青壮临走时喊了一句,让袁宗第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带着亲兵上前查看,麻包里竟然真的是粮食,大致估算一下,差不多就是五十石的样子。
五十石粮食不算多,只是数千大顺军三日之粮,折算成银子还不到一百两,但对正好缺粮的袁宗第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
催马来到城下,袁宗第向城楼上一抱拳:“无功不受禄,汪守备为何赠我军粮?”
“尽快过境,不要伤我崇阳百姓。”城楼上汪克凡也遥遥抱拳。
袁宗第一愣,然后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大顺军带着粮食走远了,许秉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长嘘一口气,对汪克凡问道:“这些流寇贼性难改,贤侄赠他军粮,会不会养虎为患?”
“山水有相逢,结个善缘罢了。”汪克凡淡淡应了一句,没有多做解释,岔开话头对众将佐说道:“袁宗第急于脱身,见我军严阵以待,自然不会攻城,但鞑子的追兵就在后面,有可能顺手打咱们一下,一定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众将齐声称喏,汪克凡又问道:“北门两座月城直迎鞑子兵锋,需要敢死之士守卫,谁敢去?”
那两座月城都在城墙外面,如果清军大举攻城,很可能陷入重围,无法撤退,比城里危险得多,众将互相看了一眼,周国栋和汪晟率先站了出来,请命守卫月城。
汪克凡却摇了摇头:“月城只要一队兵把守,你们都是哨官,不能去。”
月城,并不是一座真正的城池,而是一个人工修筑的实心土石高台,后侧有登城的台阶,顶部有女墙作为掩体,当做拱卫城门的要塞。崇阳这几座月城的规模都不大,最多只能容纳一队恭义营的士兵,也就是四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