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半晌过去,回音落地,四周仍是毫无响动。
仇君玉急出满额热汗,恨不得将这石壁一脚踹开,他皱着眉头思来想去,把心一横,又朝里喊:“阿爹!我带儿媳妇来看您了!!!!!!!”
而这一声彷如破壁咒语,石缝内顿时有了光亮,眼前石壁一瞬间陡然大开。仇君玉眼露精光,连忙弯腰背起陶臻,如一道迅雷闪电,冲入石门之中。门后是一段幽长的阶梯,仇君玉带着陶臻一路狂奔,不消片刻就来到凌云窟内。而他想见的人,此时已在前方等候多时。
努尔洪现身凌云窟,一袭黑袍暗沉如夜,唯有束发银冠亮若星辰。他正值春秋鼎盛时,身姿刚健,剑眉朗目,唇边眼角丝毫瞧不出岁月划痕。
凌云窟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努尔洪遍身华光流溢,更显他龙章凤姿,出世风仪。他立在洞中不威自怒,而见着仇君玉时,满脸冷肃却如被春水卸下,眼角眉梢皆是欢喜的暖意。
“我儿媳妇在哪儿?快!让我瞧瞧!”
仇君玉一路跑来气喘吁吁,他轻轻将背上的陶臻放在地上,急声对努尔洪道:“阿爹,他就快死了!你快救救他!”
“不着急,不着急,让我先瞧瞧模样……”努尔洪在陶臻身前蹲下,用手缓缓拨开几绺挡住面容的白发。
“嗯……姿色尚可……”
努尔洪狭眼打量着昏迷的陶臻,满意的笑容还未完全扬起,神情却陡然一僵。他的目光扫过陶臻凸起的喉结与平坦的胸部,瞬间讶然道:“这……这怎么是个男的?!”
仇君玉心急如焚:“哎呀!阿爹!你管他是男是女!先救人要紧!”
努尔洪面色不豫,目光一冷,起身拂袖离去:“女的救,男的不救!”
这局面让仇君玉始料未及,他急忙追上前去拉住努尔洪的衣袖,双膝一沉,扑通一声向他跪下。
“阿爹!我求求你!你救救他!”
努尔洪驻足,回头斜睨向双膝跪地的仇君玉,冷声道:“我为何要救他?”
仇君玉闻言一怔,好似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是了,伽兰山并非善堂,努尔洪亦非善人,若让他出手救一个濒死之人,绝非易事。思及此,仇君玉立即从怀中拿出陶臻交于他的医典,向努尔洪双手递上。
“他是玄门门主陶臻!他以医典示诚,愿我族与犀山阁、玄门结盟,共同对抗武林盟!”
“哦?”
努尔洪唇角一勾,眼角流光闪动,好似对此产生兴趣。他回身接过仇君玉手中医典,拿在手中翻动两下,冷硬的脸上转露笑颜。
“甚好甚好!此物甚好!”
努尔洪笑着喃喃自语,却只字不提救人之事,他粗略览过医典后,便将书卷往怀中一揣,作势又要离去。
仇君玉急道:“阿爹!你既已拿到医典!就赶快救人啊!”
努尔洪脸上的神情犹如四月的天,阴晴不定,这盏茶功夫,就已换了几副神色。他见仇君玉不依不饶,沉下嘴角抿成一线,面上寒意顿生。
“救什么救?医典我都到手了,还救人作甚?!你方才说玄门、犀山阁要与我族结盟?可这玄门如今都没了,凭什么与我结盟?再说犀山阁,要结盟也是阁主亲自来与我商谈,让你带个半死不活的人来传话?他架子可比天大!”
努尔洪不赏脸,冷哼一声甩袖便走。仇君玉见他铁石心肠,没有半点恻隐之心,心头急出无名火,倏地飞身跃起,五指成爪,向努尔洪的左肩袭去。
努尔洪听见耳后风声,脚下移开半步,侧身避过仇君玉这一击,蹙眉道:“好小子!居然为一个野男人向阿爹动手?!”
他广袖一挥,周身罡风四起,不抬脚也不出拳,就将仇君玉震开丈许,重重地拍在坚硬的石壁上。仇君玉后背撞上凹凸不平的石壁,喷出一口殷红,他重摔在地,硬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双目冷戾,唇角猩红,直视着努尔洪。
“你不救人,就把医典还我!”
仇君玉一声怒吼,朝前踉跄两步,又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他不服输地咬牙爬起,一步一沉地向着努尔洪走去。
“你不救人!我自己救!反正我的命也是他用换命之法救回来的!大不了我又还给他!反正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努尔洪双眼微狭:“兔崽子?你威胁我是不是?”
仇君玉嗤笑一声,缓缓道:“威胁?阿爹?你又不只我一个儿子,我能威胁到你吗?”
唇边朱殷腥烈,仇君玉抬手抹了,目光黯然扫向躺在地上的陶臻,又说:“我只是想救他而已,只要他能活着,我死了也甘愿!”
仇君玉一身狼狈,满脸鲜血混着尘土,在脸上凝成暗红的污垢,磨破的双膝淌出血水,在下摆洇开两团殷红血雾。努尔洪翻飞的衣袂默然垂下,周身罡风尽敛,卸去四面防御。他负手站在原地,看见自己的小儿子披荆斩棘而来,双眼冷若寒潭,目光亦如沉底泉石,坚定不移。
一时间,竟情不自禁地笑了。
努尔洪走向仇君玉,以手扣住他的肩膀,仇君玉不受力,双膝一软,又单膝跪地。
“博格达,看来你此次出山,果真成长不少。”
仇君玉一怔,倏地抬头看向努尔洪:“阿爹,你……你都知道?”
努尔洪神情放软,终是露出慈父模样,叹道:“当然……你爹还没老……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