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璘看着她,还是那样——她根本不抬眼看他。她来见他是为了给凤珣的妻儿求情,她……在怪他杀了凤珣?“这……”他一拉长语调,就显得十分冷漠,“留下他们……”
月筝转身就走,她不再想听他说,他已经拿出皇上的腔调来了,她知道他一定会说:“留下他们等于养虎为患,须得斩草除根。”她已经没什么和他好说的了。
走回小院,谢涵白也已经起来了,负手站在屋檐下,似在欣赏落叶纷纷,见月筝走进来,只微微一笑,并不开口询问。
香兰和卫皓也跟着回来了,车夫侍卫们一趟趟搬运着赏赐。
谢涵白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月筝去见凤璘关掉了阵法,凤璘也没死皮赖脸地跟回来,这倒让他对皇帝陛下的印象转好一点儿,至少这人还算有些傲骨,也很懂把握时机。此刻他若步步进逼,只能让月筝更加怨怒。
“都送了什么?”谢涵白缓步走到已经堆成一片的赏赐旁饶有兴趣地看。
“先生,你没气节!”香兰对赏赐和赏赐的主人都看不入眼,恨恨地说:“就应该扔在山下,拒不接受!”这时候才虚情假意地来看小姐,早干什么去了?还害得她新婚之夜这么“难忘”!
卫皓看了她一眼,也不回话。香兰的不满他当然明白,但他不能让皇上难堪。
谢涵白对香兰的话不以为忤地笑了笑,“和他怎么讲气节?你踩的地都是人家的。就因为讨厌他,才更该好好享受他给的东西,让他深刻体会肉包子打狗还被狗咬的痛苦。”说着,还挑眉戏谑地看了看抿着嘴不高兴的月筝。月筝沉着脸,她当然知道师父说的狗是谁。
香兰也知道,却冷嗤着瞟卫皓,嫁祸江东地说:“最怕碰见忠心的狗了,傻透腔!明明包子不是喂他的,自己扑上去。”
卫皓和月筝额头的青筋同时跳了跳,香兰和谢涵白却因为这句妙语而自得地哈哈笑。
很快就入了冬,渡白山地处广陵郡,山间草木仍见绿色,月筝闲来抚琴作画消磨时光,渐渐真心喜欢上这些她往日只为博取赞许学习的技艺,颇有进益。
天阴阴的,午后飘起很稀薄的雪花,香兰皱着眉从山下回来,对正在下棋的谢涵白和月筝说:“山下来了两个怪人,既不求见,也不上山,只坐在山脚往山上看。”
谢涵白笑了笑,“什么样的人?”一定是凤璘吃了星罗阵的瘪,找人来破解,他不甚着意地随口问问。
香兰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才说:“一个是四十多的中年男人,长得不太好看,却非常有气派。女的……和先生差不多大吧,眉眼不如我家小姐精致,却有一股仙气,右眼角有颗小朱砂痣。”
谢涵白持着棋子的手顿了顿,落下去的时候月筝皱起了眉,师父明显心不在焉,这一子下去就要输了。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香兰问身边的卫皓,卫皓还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得浓浓稠稠,雪停了,却起了刺骨的寒风。
谢涵白坐在火炉边默默看门外的夜色,月筝知道他有心事,也不打扰他,暗暗猜测山下的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似乎香兰那么几句模棱两可的形容就让师父猜到是谁。
静寂的山间落了薄薄的积雪,踏雪而来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谢涵白听了,脊背僵了僵,月筝有些惊讶地去看他的表情,谢涵白的眼睛里清辉闪烁,分不清是期待还是烦躁。
来人停在门外,月筝瞪大眼睛去瞧,男人站在女人身后,真的像香兰说的,两个人身上仙气十足,像是不食人间香火。男人表情冷漠,看见谢涵白的时候还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女子却淡淡一笑,声音那么好听:“谢师兄。”
月筝噎了噎,师兄……难道这两个人是师父的同门吗?师父一向不与人交游,也从没提起亲族故友,月筝下意识觉得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突然出现的“师妹”让她极为震惊,就连香兰都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一声“谢师兄”让谢涵白的眼神冷了冷,站起身十分客气也很疏远地回应了一句:“原来是韩师兄和蒋……师妹。”
月筝偷偷看了眼师父,他的口气明显是在赌气报复。
韩成锦挑高了门帘,让师妹进屋,两个人不甚见外地坐在火炉边,偏偏怎么看都优雅。香兰赶紧奉上热茶,月筝亲自端给两位师伯。韩成锦赶紧站起来,点首道:“不敢当。”蒋南青也跟着师兄起身,不卑不亢地浅浅向月筝一福。
月筝尴尬,回礼后就想退走,却被蒋南青叫住:“原妃请留步,我师兄妹二人此番受托前来,正是为了娘娘。”
月筝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不好转身离开。
谢涵白淡淡笑了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诮:“没想到十年没见,师妹破解阵法的本事更加精深,竟然只用了半天就破了我的星罗阵。”
蒋南青挑了挑唇角,“师兄不必妄自菲薄,不过因为你我二人师出同门,我又对你布阵的技巧颇为熟悉才侥幸破解。”她又转眼看月筝,“皇上此举并非挑衅,还请原妃不要误解。”月筝被她冷冷地一声声原妃叫得很不舒坦,又辩驳不得。
“我二人任务已了,这就告辞了。”蒋南青神色平淡,看向谢涵白的时候眼中也无波无澜,“还请谢师兄不要再改动阵法,不然我与韩师兄还得前来叨扰,彼此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