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欢呼声震天,喧闹的人群里头一半是送考的,一半是儒袍书生,可书生们眼下哪里有个文人样儿?
满大街的学子全在招手叫嚷,安分些的都被挤到路边了,也各个踮着脚伸长脖子看。还有好多学子扯着嗓门嚎《神童诗》。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待看十五六,一举便登科!”
唐荼荼被四下的嚎声嚎得脑子发懵,直想捂耳朵,可母亲和容夫人都被人群冲到路边了,珠珠和莞尔个子矮,兔子一样蹦跶着往高处看,俩都是撒手没的货。
唐荼荼只好一手拽一个,老牛拉车似的拉着她俩过了街,跟两位母亲碰了头。
徐俏没人带着玩,眼巴巴地看着,握紧了她娘亲的手。她们订的不在一家酒楼,笑说了两句话,就各自去寻地方了。
人群拥挤,有京兆府和南城兵马司维持秩序,忙着喝令富人马车牵进各家酒楼,不能拥堵街道。
“底下视野不好,我订的是最上边的雅间。”容夫人带着她们几人上了楼,笑道:“去年的上马宴就是在这家登科楼办的,我寻思着我手气从没好过,就挑它吧。一会儿要是没猜中,你们可别怨我。”
唐夫人笑说:“怎会?”
两位夫人领着女儿们坐下,叫了酒菜,大推开两扇槛窗,朝着街上望。
马上的考官们已经快要走到了街中心。容夫人目力佳,京城认识的人也多,看了两眼,就认出了好几位考官,自己从窗边退开,留出位置让女孩儿们看。
“都睁大眼睛瞧瞧,不是天天看话本儿,说想嫁状元郎么?这骑着马的,里头好几位都是状元郎呢。”
三个丫头一起睁大眼睛往下望,很快瞪圆了眼睛,一人一嘴。
“好老!”
“好丑!”
唐荼荼:“……这是哪年的状元郎?”
容夫人笑得直捂嘴:“也就最近两届内的——五年前那场乡试时,皇上点的主副考官都是老学官,那年的主考官还是位内阁大学士呢。”
“那年封卷批完后,考官把拟录
的卷子呈上去,皇上瞧了不满意,嫌老学官暮气重,择出来的卷子都答得稳妥有余,锐气不足。于是这两年的考官都从翰林院中择,都是最近两届的新进士。”
唐荼荼听着,忽然想起牧先生以前说过的话。
牧先生说:这几年科考上青年才俊辈出,上了朝堂,却屡屡被皇上斥责,觉得他们只知读死书,不会做实事,皇上最近一年又有了起用老儒的念头。
唐荼荼弯着眼睛笑起来。
老儒锐气不足,暮气重;而青年中试的,又全是打小死读书读过来的,实务又不行,真是怎样也不对了。
容夫人也站在窗边细瞧,咦了一声:“这位监临官,我认不出,瞧见他胸前补子了没?是锦鸡图案,那就是二品大员,今年秋闱好大的排场。”
见女儿和珠珠都不爱听,都踮着脚趴在窗边盯着街上看,两双眼睛都快掉下楼了,容夫人便住了口。
唐荼荼却感兴趣得很:“那后边穿着蓝衣的那几排呢?那就是号军么?”
容夫人眯眼瞧了瞧:“那是提调和监场官,帘外监考的;前头穿着官服的,都是批卷的。”
“上马宴多隆重的事儿,赴宴的都是考官,哪里轮得上号军?号军这会儿应该已经进了场了,今年乡试两万多学生赴考,起码得上万的号军在里边,再几千的守墙军守外边,才能看得住这座贡院。”
说完,容夫人又拣着几位她能认出的考官讲了讲,但凡她看脸能认出的,便能把那官员的出身、官位、衙署、家族,全都说个明白,甚至能夹上几条那官员的坊间趣闻,简直就是个京城百晓生。
唐荼荼眼底晶亮,听得细致,容夫人说一句,她在心里跟着默念一句,努力把容夫人讲的都记下来。这才觉得今天出这趟门挺值。
容夫人做了十几年的官夫人,又因她丈夫在计司衙门,各种人情往来甚多,她早已修炼得八面玲珑,对官场十分通透,比爹和母亲要强太多了。
她们说着话,一群考官总算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眼瞅着在她们这家登科楼前停住了脚,却愣是没上来,而是上了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