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鹰:“这不殿下又来信了,我给您捎过来。”
他顿了顿:“您得空多写两张,有什么想说的该说的都写上去,要是实在没什么写的,聊聊时政、聊聊鸡零狗碎的琐事不也挺好的?”
叁鹰又装模作样抹抹眼睛,替主子掬了一把同情泪。
“您是不知道啊,那边关多苦啊,殿下连个唱戏的、连个变戏法的也见不着。一个月顶多四五天打仗,不打仗的时候他能干嘛?只能闷头坐着。”
“咱们人手多,捎点什么物件也方便,姑娘有什么想捎带的都行。要不这大老远的来回送信,你们一人写那么薄泠泠一页纸,跑这一趟多耽误人手、多费马啊。”
他心说:主子,奴才也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唐荼荼笑得不行:“行行,我知道了——信呢?”
叁鹰跳下地,双手捧上一个缩口布袋。听到巷口有动静,他立刻拱手告别,鹞子一般几个起落,飞檐走壁,不见了踪影。
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唐荼荼借着灯笼光往袋里瞅,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着。她把这袋子藏在身后,一路背着两只手回了屋。
宅子小,人多,一到饭点总是热热闹闹的。
今晚好几个菜,厨嬷嬷学会了做海鱼,得意地卖弄手艺。口味确实不错,她们初来乍到,吃不惯本地人喜欢的清蒸,做鱼还是酱油醋浇汁、红烧后浇糖醋汁的做法,酸甜味勾惹得味蕾大开。
唐荼荼却吃得心不在焉,飞快扒拉了一碗饭,放下碗筷离了桌。
她爹还纳闷:“荼荼今儿胃口不好?怎的只吃一碗?”
唐荼荼落下一句“有事儿,有大事”,话落三步并作两步
跑了。
她回屋洗净手,擦干净桌面,才把布袋放上桌,系紧的带子解开,里边露出一只多棱多面的铁块。
好像是个机关盒,外壳打磨光滑,怕她不认得,上边还贴了三个大字——“鲁班锁”。
唐荼荼放在耳边摇摇晃晃,没听到里边有机括的声音,只有八根铁条紧紧楔在一起。
她翻来倒去摆弄半天,解不出来,鼓捣得盒子变了形,又凭着记忆复原。这回她学聪明了,往每根木条上编了号,左1234,右1234,用数学思维解。
左1上移,腾出的缝隙可供右1和左2移动,可以单个移动,也可以同时移动,也就是三种移动方法。
左2外移,可移动的有……
列几个方程往里边一套,好家伙,最多可以有三百多种移动路径,再删去复杂累赘的路径,剩下三十来种拆解方法。
啊,果然极尽工巧。
唐荼荼激起了好胜心,一个一个挨着试,验算纸写了一摞。
月上中天,阖府都睡下了,她越解越精神。终于在丑时,凌晨两点钟,听到了“咔哒”一声。
唐荼荼精神一振,拨开这一层,睁大眼睛往里看。
——然后她看到了第三层,同样是个多面体铁疙瘩。
这机关锁居然是嵌套两层的!外头的铁条最多能同时移动三根,里头的多面体竟然能同时移动四根,像一个松垮垮的网,她甚至能透过缝隙,看见里面那几张信纸叠成方块,可就是扒拉不出来!
气人!
唐荼荼熬到天亮,硬生生把这个机关锁打开了,匣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再撑不住,蹬掉鞋子倒头就睡。
三张信纸孤零零地躺在桌上,怪可怜的。
十一月见尾,年关越来越近了。
天津人靠海吃海,静海县主要的税源是煮盐和海产,一到运河封河,海河结冻,静海县的百姓便不忙了。
尽管三岔口商旅仍络绎不绝,全是赶路回家过年的旅人,其中富商占据半数,每天打尖住宿买特产,留下滚滚的钱,却跟静海没多大关系——三岔口在城外,车马行也在城外,就算旅人进城住宿,去的也是北城,那块划在漕司府辖下。
静海县穷得一如既往,百姓只能对着手里的冻鱼摇头嗟叹,肖想着什么时候能把运河码头挪到塘沽去,带上他们一起发财。
人一闲下来容易生是非,唐荼荼每天去县衙点卯,连着好几天都碰着了邻里纠纷、家庭矛盾。都说天津人是“卫嘴子”,口才了得,能把死人说活,也能把活人气得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