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接着她信,晏少昰只看着高兴了,竟忘了她也天天做着正事。
像一只志存高远的鹤,见过的世面越多,双翅越健壮,什么也降不住她,她总要挥扇着翅膀,飞往越高越远的地方去。
“那顺口溜比我想象中传得更快,最开始想着,怎么也得先印出来吧。谁知这边才往布告栏上贴,坊间就已经传抄开了——二哥你们一路进城,听着街上唱顺口溜的没有?”
晏少昰:“听着了,我们沿河过来的,河上结了冻,有人滑冰玩。街边曲苑班子全在念这顺口溜,打着梆子七件编成了曲。”
唐荼荼:“嘿嘿,见笑了见笑了。不知怎么传得那么快,叶先生说快要传遍城里了,我还没信呢。”
她说着这些,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彩。
这搅神的家伙,晏少昰什么正事儿都听不进去了,只看着她笑,下颔锋锐的线条都圆了角。
他下巴上那一条血道道,迎着天光,总算露了些端倪。
唐荼荼吃了一惊:“二哥你脸怎么啦?”
晏少昰抬手作势轻轻摸了摸,其实指头都没敢挨上去,怕这么一碰就把干涸的血痂蹭下来。
他这样的小心,那一定是疼的。
唐荼荼不扒着他脸看,自然分不清这是新伤旧伤、深伤还是浅伤,她满眼忧虑:“战场上伤着的吧?刀剑无眼,要当心啊。”
“我省得。”
唐荼荼:“您不是坐镇后方指挥调度么,怎么还亲自上战场啊?”
智计过人的二殿下,忽悠人从不需要打腹稿:“为帅者,偶尔,也是要上上战场的,好提振士气。”
外头赶车的、牵马的,全寂了声,不知哪个笑点低憋不住的,露出“噗噗”两声笑,很快又没了动静。
晏少昰把脸面彻底扔到了一边去。
印坊门外的锣声就没停过,都是警示用的,怕百姓挤闹生事。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声,配着吹吹打打的乐声走近前了。
“外头在做什么?”
唐荼荼掀帘去看。
那竟是个舞狮班子,红的黄的狮子站了五头,满地蹦跳打滚撒着欢儿,全是一身光滑顺溜的毛。班底像是练过武的,动作威风凛凛,比平常的舞狮更好看。
舞狮队后头有一群人下了车,身边围了家仆无数,被遮挡得严实,看不清中间那是什么人。
唐荼荼:“二哥且等等,我得去看看。”
她目力不佳,看不清太远,晏少昰只消扫一眼,便知那是官家规制的马车。
“我与你一块去罢,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看看你这印坊。”
唐荼荼莞尔:“行,我去找个斗笠,遮住点脸,您这张脸可露不得。”
“不必。”
晏少昰说着,翘起半身,从左边扶手取了点东西。
他这马车外边里边看着都不大,除了双骑一般人驾不起,乍看和富贵人家的马车没什么分别。只在座旁突起两个扶靠,上头的软垫掀开,里边藏着几个小巧的黄铜抽屉。
“这是?”
唐荼荼看着他掀开一只小圆盒,取出一块湿淋淋的、被药液浸透的面饼,展了开。
那东西薄如蝉翼,展开后,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竟是一张人|皮|面|具!
唐荼荼惊得声儿都小了,喃喃:“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这等潜藏身份之利器,他备在马车里,可见平时常在民间行走。
外边的锣鼓声越响亮了,唐荼荼被这更惊奇的东西占住了眼,舍不得走了,看着他一点一点擦去药液,像贴片面膜似的,极其细致地糊上脸,一寸一寸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