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辽兵差点掬一把泪:瞧小王子这抠搜劲儿,真是没过过好日子的娃娃。
满街锣声炸耳。
“锵锵,起锵锵,锵锵锵,起锵锵……”
大街上有抬阁游街队,是当地戏班子的拿手好戏了——每个戏子高高站在一块四方铁板上,板底有铁杆撑着,全靠底下一两个壮汉手举着这根杆。抬阁人行走间,头顶的戏子能摆袖跳舞,还能跟左右的戏子演戏打闹,凌空翻跟头的都不少见。
看得周围百姓惊叫连连。
“好!再翻一个!”
乌都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样子,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直追着最漂亮的三层高鼎跑,鼎尖仅仅巴掌大,上头站着的仙女娘娘舞姿翩翩,浑然是掌中舞的再现。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热闹。
别说是这样千人规模的大游行了,乌都连扭秧歌都见得很少。后世所有劳民伤财的娱乐活动全取消了,所有不能为社会创造gdp的娱乐通通都成了玩物丧志的东西。仅剩的那些非遗项目,也仅仅留两到三脉传人,好叫文化别断了根。
踩高跷的、扮八仙的、划旱船的……满街花样直叫人眼花缭乱。
划旱船是戏子身上背一只双杠小花船,脚下扭着秧歌步,带着船左摇右摆,像真的在河里划船一样晃荡着,嬉笑怒骂,全凭戏子高兴。
扭得最逗趣的是个缺了牙的老大爷,头发都白了,扮的是个丑花脸,一路跟路两旁的百姓握手,往大人小孩手里塞糖。
“吉祥如意!”
“接糖接福!”
乌都眼睛直发光,蹦着跳着高高举起手:“我我我!”
耶律兀欲斜眼骂了声没出息,自己也没出息地伸出了手。
划船老汉喝醉了一般,脚下一个踉跄,连人带船撞开了辽兵的防线,满衣兜的糖哗啦啦往外掉,惹得周围百姓欢笑连连,都伸长了手抓糖。
人潮拥挤,山鲁拙下意识地把乌都往后带了带。
突地,那老汉眸光一闪,一瞬间露出不符合自己年纪的狡黠来,把几粒糖塞进了山鲁拙的手。
“……!”山鲁拙目光陡然大亮,没敢作声,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
这一撞,把二王子撞了个趔趄,差点提拳揍人,被自己的伴当摁住了。辽兵凶神恶煞地叱骂:“滚开!走稳点!”
“脚软了一下,对不住喽,接糖接福!”老汉嬉笑着告了声罪,晃晃悠悠走远了。
山鲁拙缩回手,垂眸一捏,筒状糖纸里的东西稍稍一瘪,又飞快回弹。
果然是信纸。
他告了声去解手,在茅厕黯淡的天光里飞快扫了一眼,纸卷上不过四个蚊蝇字。
——信已送。慎。
是告诉他,他留下的暗号被自己人看着了,接头的人已经来了镇上,小公子在这里的消息已传给殿下。你自己小心,千万慎重,一定要护好小公子。
哈,去年八月至今,失联了半年,可算是联系上了。
山鲁拙心里揣着天大的狂喜,吐息三次之后,脸上也滴水不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