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海匪落荒而逃之时,船队居中的匪龙船上,有一青年正趴在左舷,哼哧哼哧地往海里扔酒桶。
酒桶是木桶,他自己做的,有塞有盖,里边细细致致地糊了层水牛皮,能滴水不漏,岛上会这手艺的不多,家家都是用瓷坛子酿口水酒,谁介意一个酒具使用寿命长不长、用起来漏不漏。
“万老弟,你干嘛呢?”
不远处传来一声嗓门粗嘎的嚷嚷,万家诚心头一咯噔,朝那边回了声“我撒尿”,剩下几只木桶顾不上分辨方向,他一齐笼统全踢进了海里。
几只木桶震出几朵水花,往海深处沉了沉,又摇摇晃晃地浮起来。
万家诚双手紧紧合十,放在心口摇了摇。
——佛祖菩萨三清玉帝,上帝撒旦波塞冬,阿弥陀佛哈利路亚!
——随便来个什么神,给老子把这一串漂流瓶吹到岸上吧!
这身躯庞大的“漂流瓶”里不止放了书信,还放了一二三四五次工业革命之全程,以及适应当前时代、最能使生产力跃升的蒸汽机、珍妮机、锅炉、机床、工业流水线的详密图纸。
甚至放了身制式古怪的衣裳,万家诚就差把自己缝出来的纯棉裤衩都放进去了——这时代没有紧身的四角裤衩!不管是谁认出来,他就跟组织接上头了!
这孤寂的、凄清的、惨淡的六百四十三天,他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啊!每天打早上起来往墙上刻条线,墙皮都快刻秃了!
“万老弟,大王的锁子甲被流弹崩坏了,喊你快来修!”
——怎么没一炮崩死你个老王八!
万家诚狠狠抹了把眼睛,最后往西边望了一眼。那一条巨轮逃得不比他们悠哉,可舵楼上的灯火好亮,星星点点像灯塔一样。
这青年恍惚间觉得,那片灯火就是家了。
这几日,跑码头的渔民中,一个消息快传疯了。县衙的差爷们把告示满贴了渔村,所有渔民都知道县里有个厂子要招人,起初只说招女人,后来官大人体恤,称十六岁往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女全招,家穷得纳不起户税的疍民与海户优先报名。
只是差爷查得细,姓甚名谁、住哪多大,力气足不足,认识几个字,曾犯过什么案子,祖上三代是做什么的,家里几个老人几个娃娃,全要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登记完了,还要进帐篷房里跟县官说话。
疍民们就没见过这样和善的官大人,好几位官大人呐,齐排排坐椅子上,跟你闲话几句家常,问点家里琐事。
油嘴滑舌的,大人们不打断;
结结巴巴舌头都捋不直的,大人们也会含着笑听你磨叽。
待听完了,不说收人,也不说不收,只叫他们回去等消息。
每日从清晨起排得老长的队,整个海滨的紧张气氛下都隐隐浮着激动。
“……第三百四十位,候家兴。”
傅九两一口清火茶灌到嗓子眼,含了会儿,嗓子才舒服些,舔墨在《应聘登记表》上写了两行字。
旁边叶三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