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九早已料到,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算盘,不过一掌长,一掌宽,拢共十二档,颗颗小小的金质算盘珠做得精巧无比,左下边的算盘框上还拴着一块精致的绿翡翠貔貅,被盘得晶莹欲透,取这只神兽吞财不漏之意,精美奢华到差点没把文先生一双老眼给闪瞎了。
无论是这半年来的锦州银矿的账,还是宁军今冬被服的账,奉九都能又快又好地核算完,跟奉九一起盘账的文先生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么个年轻女子,一双纤手把小小的算盘打得飞快,一看就是老手,没一个时辰的功夫,她已经找出了所有故意做错的账目。
老账房双手一抱拳,以示对新上任三少奶奶的钦佩,回头给老帅汇报,忍不住把奉九狠狠地夸了一顿。
过了几天,碰巧老帅吃完了早饭,施施然出了大青楼的门,难得在自己的园子里溜达,忽觉卡了一口痰,正准备吐之后快:老帅土匪出身,虽说随着位高权重,卫生习惯已经大大改善,但哪能改得那么彻底。
再说中国男人随地吐痰积习已久,刚刚蓄势待发把脸一扭,要吐未吐之际,一抬头见了三儿媳奉九正从后面的小红楼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小花剪,老帅卡巴一下眼睛,喉头不自觉地&ldo;咕咚&rdo;一声,生生咽下肚去了。
身边亲眼目睹此景的亲卫差点没憋出内伤‐‐何曾见过自家威风凛凛的老帅还有这等吃瘪的时候。
离得有段距离的奉九只能装作不经意地转过身子赏花赏景,过了一会儿才走过来,笑容满面地给老公公请安。
个子矮小的老帅背着手儿和颜悦色地看着奉九,和气得都没边了,&ldo;奉九这是要摘花儿啊?&rdo;
&ldo;是,父亲,我要插几瓶花。&rdo;
刚成为新妇的少女迎着阳光手持精巧花剪,颜比花娇,婷婷袅袅,无限美好,虽只穿着一双软底绣花鞋,个子却比穿了马靴的老帅还高上半头,老帅看得老怀甚慰,殷勤地说:&ldo;不够的话,让花房给你送来,如果家里没有,就让他们淘弄去。&rdo;
奉九感激地笑了。
这一笑,自认在花丛中打滚了半辈子的老帅也被这乍然如夏阳一般炫目的笑容闪到了眼睛,他眼一咪,真心实意地有点替儿子发愁了。
再过几日,就是老帅五十二周岁的阴历生日,宁军连年征战,亏空不小,为了显示他勤俭执政,体恤民生,削减不必要开支的决心,今年的寿宴过得极简单,贺寿的一律挡架,就是晚间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
不过能把一家人都装下也不容易,大青楼偌大的宴会厅开了三桌才算都坐下。
新婚第二天新妇也曾拜见过同族长辈,但宁老帅的直系血亲见得反而并不全,因为宁老帅的同宗兄弟及其家眷来了不少。
今天才是老帅直系血亲第一次聚的这么齐刷,看得奉九眼。唐家人口清静,宁家可不同,除了宁铮大嫂和大侄子鸿司,二哥二嫂和儿子鸿允、女儿雁英,剩下的都是宁铮的弟弟妹妹,年岁不大的小萝卜头们。
除了巧心,四姨太还生了一儿一女,分别是十二岁和七岁;五姨太生了四个儿子,最大的十岁,这也是五姨太特别受宠的原因之一;六姨太今年才二十,进门没两年,生了一个女儿不到两岁;七姨太最小,是新纳的,没有孩子。
孩子虽多,却没有因为兴奋大吵大闹的,不论大小都很守规矩,可见老帅治家之严名不虚传。
这七个小孩子穿着也朴素,不过是些材质较好颜色清淡的棉布衫子,站成一排跟等差数列似的。
二哥宁铖和宁铮板着脸把男孩子们先拉出来站到后一排,接着是巧稚巧心跟剩下的女孩子站前一排,等着宁军的专用摄影师给他们照相,这也是他们家的老规矩‐‐在老帅生辰之日,孩子们站在一起照一张相。
一地大大小小的漂亮孩子,颇为壮观,不过其中两位也就是宁铖和宁铮还能被称作孩子?完全超龄。
宁老夫人在一旁坐着看得极其开怀。奉九在一旁站着憋笑憋得一肚子内伤。
六岁的鸿允和四岁的雁英跟他们不是一个辈分的,自然不用照,雁英的小手被堂哥鸿司握在手里,在一旁偷偷刮脸羞他们。
宁铮暗暗瞥了一眼在一旁坏笑的奉九,满脸无奈之色,心里想着今年是疏忽了,明年一定要废止这个规矩……自己的脸面在媳妇儿面前就这么丢光了,成何体统!
照过了相,宁铮被老帅拽到一旁的小会客厅训话,虽然政见日益不同,但宁铮还是一直沉默地执行父亲的命令。
关了门,老帅一落座就语重心长地说:&ldo;六子啊,你这媳妇儿选得是真好。虽然你小子别的事不靠谱,但在选老婆这事儿上,还是办得相当不错。&rdo;
宁诤笑了,忽然问了一句:&ldo;爹,您明明也知道她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怎么还能纵着我娶了她呢?&rdo;宁铮可不会认为拥有强大情报机构的父亲会对自己和奉九的事儿完全不知内情,并听之任之。
&ldo;我年轻时听过一句话,&lso;求而不得,辗转反侧&rso;,虽然这几个字儿怎么写我不是太确定,但这意思,我懂。爹不希望你在这样的人生大事上有遗憾。&rdo;老帅踮着脚拍拍高自己一头还多的儿子的肩膀。
&ldo;而且,奉九这孩子人品好,又聪明又标致,只要你不过分,她就会把后院给你管得立立整整漂漂亮亮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