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初怔忡半晌,笑了笑,道:“不是。只是我,我一厢情愿。”
李霑闻言,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莫名怅惘地长长地啊了一声。杨晏初想了想,道:“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李霑挠头道:“就……也说不上,就前段时间?”
“你俩离群索居叽叽咕咕说什么呢?”任歌行的声音在远处响了起来,杨晏初应他:“来了!”
他对李霑道:“走吧……还有,这件事,”他对李霑笑了笑,有些尴尬,“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他。”
杨晏初明白李霑为什么会误会他和任歌行有什么,任歌行有时候实在是亲昵得理直气壮,几乎给人一种断袖断得天理昭昭坦坦荡荡的错觉,偏偏有时候又像个看不着人抛媚眼的瞎子。
“不对,我教过你,近身应该怎么来?”任歌行此时正把杨晏初压在榻上,居高临下地,像个莫得感情的武术指导,“手,怎么递刀,我刚怎么教你的……嘿,不对!”
他直接捏住了杨晏初的手腕,道:“你没有内力,身体底子又薄,教你的路子是以灵活为主,但是你这……你弹琵琶的时候不是挺灵活的吗,你捅小假人的时候不是挺灵活的吗,怎么一到实战这么僵硬呢?再来!”
“……不对,你犹豫什么!”
杨晏初被他突然一嗓子吓一跳:“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我……我这不是下不去手吗。”
任歌行简直拿他没辙:“手发力,往下捅,没事我接得住你的力,你伤不到我的。”
杨晏初咬了咬牙,用力顺着颈项上的动脉扎了过去,就在匕首的尖触及皮肤的一瞬,任歌行出手,堪堪捏住了杨晏初的刀锋。
杨晏初叹了口气,整个人松了一下:“你怎么接得这么慢,吓死我了。”
“接快了咱们练这个还有用吗?”任歌行拍拍他的脸,“再来。”
“不成,”杨晏初挣了挣,颓然道,“不行,我看着你下不去手。”
任歌行纳闷:“这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你杀鸡不是挺利索的吗?”
“……你是鸡吗!”
任歌行扑哧一声笑了:“那你就当我是□□。”
杨晏初:“……当你是什么?”
“当我是……嘿,倒霉孩子,”任歌行捏他的鼻子,“总之,凝神。”
任歌行教起人来还真是越来越有耐心了,刚开始的时候特别暴躁,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怎么就是不会”,现在被磨得可以一下一下地给杨晏初喂招喂一下午,练到最后晏初有点脱力,任歌行拿了条巾子兜头兜脸地给他擦汗,道:“累了吧,今天就到这了,一会儿吃饭。”
杨晏初不是很喜欢他这种给狗擦毛一样的擦法,扑扑棱棱地挣他:“我头发都乱了。”
“怎么这么难伺候啊你,”任歌行啧了一声,把巾子搭在他脑袋上,“你自己来。”
“别嘛,我错了,”杨晏初把两只手往袖子里一缩,就地残障,巴巴地把脸往任歌行手里蹭,“我手都快折了。”
“你行了吧,”任歌行拿巾子揩他的脸,“怎么这么能耍赖啊。”
晏初也不答话,仰着头眯着眼睛笑,任歌行嘴角也压不住地往上勾,顺手捏了一把晏初的脸,“李霑都没像你这么腻歪,你丢不丢人,嗯?”
自从在徐州把话说开之后,杨晏初整个人的气质都渐渐变了,在那之前,他总是有点绷着,端着,不大容易看出来,被一层浮在表面的什么冷香幽幽的东西盖着,隐隐地,却像带着一身的沉疴,身上的刺向着皮肉里长,小心翼翼地,怕碰,怕说,可后来所有的不堪全都摊在任歌行面前说开,得到的是全然的理解和宽容,从此事无不可对人言,整个人都变得明媚起来,有时候阳光下一照,笑起来,分明也还是个方及弱冠的青春少年。任歌行看在眼里,心里也欢喜,乐得纵着他。
“前两天寒食节,赶路净吃干粮了,馋坏了吧?”任歌行道,“今日正好开伙,咱们仨吃点好的。”
杨晏初边洗巾子,边道:“下馆子么?”
“天天下馆子,你腻不腻?”任歌行笑道,“正好这边有厨灶,我给你们做。”
离开徐州北上,途经沛县,任歌行从前在此地的一个朋友听闻他来,便把沛县的一个空屋留给了任歌行,说是旅途劳顿,不必羁留逆旅,小房子收拾得很齐整,而且一看也不像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大概这位旧友素好结交,来来往往的江湖儿女都可以在此落脚。
杨晏初震惊:“你会做饭?”
任歌行:“……你不会?”
杨晏初想了想,诚恳道:“切水果拼盘儿算吗?”
“看你像水果,”任歌行呲哒他,“过来给我打下手。”
有道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来来往往的兄弟姐妹们到这儿歇脚好像都不太乐意开火做饭,做饭了也不乐意顺带着磨一磨刀,碗架橱里的菜刀钝得天怒人怨,剁个排骨跟他娘的铡陈世美似的,十里八村都能听见砧板的哐哐惨叫,杨晏初在旁边看着直呲牙,感觉自己报仇剁江知北的时候的场面也就这了。
“就这破菜刀,”任歌行叹了口气,“我骑着刀刃走二里地都硌不着屁股。”
杨晏初一听下半身都凉飕飕的:“铁腚么你是……行了刀给我吧,我正好拍个黄瓜。”
任歌行把刀递过去,铮然一声羽霄出鞘,一副今日要拿排骨祭剑的架势,杨晏初道:“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