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楼因为放弃使用的原因,连走廊上应急灯也没有点上,只有一片死一般的黑暗。
电梯门缓慢地拉开,门外的黑暗像水一样慢慢侵蚀进来,淡淡的影子拉长了,渐渐占据着电梯里的有限空间。
潮水一般不期而遇的恐惧,突然之间向沈建国袭击了过来。
他探出头去,外面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亮。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是电梯间正好在楼层的死角,见不到半点阳光。废弃的十三楼楼道像是张着一张大嘴的怪兽,等待猎物的自动投案。
沈建国不知道自己的担忧是从何而来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远远超过了自己平时可以承受的程度。他觉得喉管正在慢慢变得狭窄,越来越窄,气流无法顺利通过。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这样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到,除了在梦魇里曾经遭遇过,二十三年前的那次夜行军他也同样遇到过。
那次夜行军紧急集合时,他慌忙穿好裤子冲到操场时,就突然心慌意乱过。那个时候,他感觉到莫名其妙而来的心悸,心脏剧烈跳动,越跳越快。喉管急剧收缩,让他难以呼吸。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所以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于是他继续参加了夜行军拉练。刚走出五公里的时候,他的阑尾炎就发作了。现在想起,当时的心悸正是症状的预兆,是一个不好的预感。
可是,为什么心悸的情况在这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不会再是阑尾炎发作吧?人的一生只会得一次阑尾炎。阑尾割了后就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这么说,这样心悸的征兆并不是生理上的变故。
那么,是心理上的吗?如果是这样,又预示着会发生什么呢?
沈建国不敢再多想了,他慌忙使劲地按着电梯关门的按钮。也许只是一秒钟,电梯大门就合上了,可这一秒却让沈建国感觉像是一个世纪一般漫长。门合拢的一刹那,剧烈跳动着的心脏顿时平稳了。
看来真是心理上的问题,一定是今天太紧张了。沈建国安慰着自己的同时,电梯终于在三十三层他的办公室前停下了。
05
出电梯时,沈建国吐了口唾沫抹在头发上,又整理了一下发型。虽然这两天经历的事不少,心如一团乱麻,但在吴庆生以及下属的面前,他还是得保持一个老总的模样。
走进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埋头工作,偶尔有几个人在低声交谈,但看到沈建国走进来后,立刻停止了口中的絮叨,走到办公桌前假装勤奋地工作。
气氛很压抑,空气似乎凝滞了,没有一点流动,沉闷得快要让人发疯。
沈建国也猜到了,多半是欧阳梅的死讯已经传到了公司里。虽然他和欧阳梅一直都是在暗中进行交往,他并不想让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这段婚外的感情。可是,欧阳梅这丫头似乎一点也体会不到沈建国的良苦用心,老是趁着沈建国快要下班的时候,一惊一乍地跑到办公室里来接沈建国下班,还不住地提着在商场里购买的衣物送给沈建国。
当然,沈建国也知道,买衣物的钱都是自己给她的。但是既然她有那份心思给自己买衣服,也说明这个女人的确还是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按道理来说,像沈建国这样年龄的男人包二奶,倒不是为了感情上寄托,更重要的是为了身体的需要。不过,有这么一个崇拜自己的红颜知己,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可惜了,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灰飞烟灭。
沈建国垂着头走进办公室,想要和吴庆生交谈几句。
在偌大个公司里,沈建国也就只有吴庆生这么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毕竟他们曾经有过命的交情,自己的这条性命也是吴庆生在内蒙古草原上,一脚脚从冰天雪地里背出来的,还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呢?就连欧阳梅的事,沈建国也没有瞒着他,而那幢在玉竹小区的商品房,也是吴庆生帮忙张罗的。
走进办公室,奇怪的是,里面竟空无一人。
吴庆生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的。即使有什么事,他都会跟沈建国说一声的。可现在他去了哪里?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出现过。
沈建国满面狐疑地走到办公大厅,大声问道:“吴总去哪里了?”
坐在总经理室外的会计杨晓雯抬起头来回答:“吴总开车去果山了,他要去接从省城过来的一家医疗设备厂家的老总上果山水库钓鱼。本来想通知您的,可是您的手机一直都打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
沈建国从腰间取下手机看了一眼,哦,是没电了。他这才想起,昨天在警局接受一番询问后回了家,已经太晚,他忘记了给手机充电。而今天一直都神情恍惚,竟也忘了换备用的电池。
可是家里电话怎么会没人接呢?就算何姐去买菜了,谢依雪也会在家的。她挺着个大肚子,又能去哪里呢?
沈建国觉得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他拿起电话,拨了家里的号码。果然没人接。
他又想拨打谢依雪的手机,可这才想起,他已经太久没打过谢依雪的手机,现在竟然连号码是多少都忘记得一干二净。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确太沉迷于欧阳梅的身体,此刻,他不禁有些隐隐刺痛,心生悔意。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事情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欧阳梅也香消玉殒,只有等谢依雪生下大胖小子后,再去好好疼她吧。幸好谢依雪不知道欧阳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