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老渔翁拉网,而小姑娘则抓着鱼叉在一边仔细的观望。只是很不凑巧,接连数下,都没有鱼上钩。仿佛钓上来一条大鱼,已经花光了船上人所有的运气。
这是家常便饭,老渔翁看在眼里,倒也不急。他支撑起有些僵硬的腰杆,然后五指拨弄。调试了一下套在手指上的三宝。
所谓的三宝,是一套类似于虎指或是顶针的物件,由江中一种防御力极为恐怖的大鱼鱼皮鞣制而成,经由一些科技的加工,价格不菲。与用不腐不朽的韧性钢材锻造而成的鱼叉,以及一把轻易能够将渔网割断的短柄匕首一起,合称为三宝。
没有这么一套行头的渔民,大都只敢在近水水域捕捞。而一艘船,一张网,几乎是所有渔民全部的身家。其中的例外,也无非是船大船小,网浅网深的区别。
至于有人会奇怪。既然是这样一个高风险的行业,为何不多准备一些防御的措施,就算再怎样不发达的科技,火枪火炮这些东西也应该具备着吧?
然而事实却是,在巨兽横行的灵江上面,哪怕是渔船上进驻了几位先尊境界的强者,又能如何呢?遇到群居的攻击‘性’兽群,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就造成了渔民的高风险以及高投入。一场捕鱼活动下来,还能回到陆地上,脚踏实地的,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人捕鱼,鱼吃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哪条鱼的肚子里捞出一个没出气的人来。
没有鱼,老渔翁便开始按照惯例讲解起下网的技巧。譬如说凭着一根绷得笔直的主鱼线,他可以感受到整个渔网上传来的震动,倘若有哪一部分网勾住了无法力敌的巨兽,在对方察觉之前,便能当先一步割断网绳。不至于船毁人亡。
小姑娘频频点头,仔细的听着。哪怕她脑海里面已经记录了不下十几遍。但就如老渔翁所说的那样,这些全都是保命的经验。
灵江水深,下网也极讲究,细分到每一家渔船上,那就是秘而不宣的传家法门了。甚至于有的渔家,还规定传男不传女,可见这经验的重要性!
例如说,老渔翁的这一套“深入浅出”法。灵江水域江水变幻莫测,一张网下去,浅了,少了,则收获零星,根本捞不到像样的鱼获;而网下深了,广了,唯恐鱼网勾挂到江中巨物,将整艘渔船都给拖入浑浊的江水里。
因此渔翁祖上世代摸索,总结出一套捕鱼下网的办法:下网时,一定是要与船体周围的水域近水面的部分平行且垂直。这无论是对撒网力道,对渔船下方水流的推力的了解甚至估算,以及对风向和附近可能存在鱼群的推测,向食性,都有极高的硬性要求!
当年小姑娘的父亲便是栽在这个上面。所幸,他的孙女没有辱没父亲的名头,青出于蓝胜于蓝,比得上江面上横行的几个捕鱼老手。
“……正是如此,所以每一次拉网起来,总会钓到几条大物,哪怕是下网寥寥几下,也不虚此行。无疑增加了渔人存活下去的几率。”说到这里,老渔翁停顿了一下。
“孩子啊,知道吗?很早以前我就认为,你是一个天生的渔人,这片波澜壮阔的灵江,其实就是你驰骋纵横的战场。”老渔翁的语气带着希翼,他望着完全看不到江岸的宽阔水域。
“爷爷……”姑娘娇声道,随即便被老者打断。
“不过我后来逐渐的明白,是我错了。之前不过是我把我的思想强加在你的身上,”又将渔网挂回船舷边深深钉住的铁钩子上,老渔翁说:“这次打鱼回去,我决定将你送到学院去学习东西。至于这江上的事,我这老骨头还能撑上几年。”
“真的,爷爷你答应我了?”姑娘的眼中焕发出神采。
“嗯,”老渔翁给自己孙女一个笑脸,至于背后的天人交战,内心之中的几番挣扎,都被他自己默默隐藏了起来。
他这样,反倒让姑娘疑惑不解:“爷爷,您不是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人就该与船为伴,否则其他多余的想法都是自讨苦吃吗。”这四个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并且每一次老者都说得十分坚决。
“哈哈,当年也有一个人这么问我。”老人的眼角有些晶莹,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悲伤,在如丘壑般褶皱的脸上尤为明显。
“是谁?”这话勾起小姑娘的好奇心。
老渔翁倒没有卖关子,“是你的奶奶,”依稀之间,当初那可人的模样,还烙印在老渔翁眼里。那张比周围烛光还要红润的脸庞微微勾下,带着一丝羞怯,这画面融化了当初老渔翁的内心:“当时她这样问我,而我告诉你奶奶。自讨苦吃,但同时也自得其乐。”
“就这?”侧耳仔细听的小姑娘,被老者简练的回答弄得有些不知所以。她并不知道老渔翁说出这样的一番话,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
“就这。”老人笑容不减。
“我好像懂了,”小姑娘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
老渔翁闻言没有表示,只是微微摇头。而这一幕小姑娘却是看不到的,因为她已经拍着手欢呼起来,幻想着梦寐以求的陆上生活。
渔人家中并不缺钱。就说那满满一船仓鱼获,每一条大鱼都十分的昂贵。其中珍贵的,甚至需要用原晶币衡量,堪称奢侈品。在惢意城中,像刚才那条蚌花鱼,则几乎可以卖到天价。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甘愿刀头舔血,赚着这份卖命钱了。
古朴的衣着和简单布置的渔船,则只不过是对祖先的尊敬,和不忘曾经质朴生活的证明!
小姑娘将杵在地上的鱼叉,拿起来挥舞了两下,兴奋道:“爷爷,你说,如果没有人去捕捉,没有强大巨兽的驱逐,这江中的鱼儿该是多么自由啊!”
“我的傻丫头,哪怕是再自由的鱼儿,又怎能知道这水究竟有多深,啊?”老渔翁呵呵一笑,雪白的胡子都跟着抖动起来。
不过他已经嗅到了空气中一丝异样,显然有场风暴即将来临。于是乎老人弓下身子,再次动作了起来,说话间拉网的手也没落下。
打着赤脚,布满老茧的一双脚板,好像铁钉似的紧紧抠在船板上。任凭老人如何使力,整个人也不曾从船上移动分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