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四年,8月8日,成都。
成都,历史名城,天府之国。
数十年前蒙古侵宋之时,四川盆地成了双方反复拉锯的战争前线,成都及周边人口一度锐减。后来蒙哥身死,南北双方签订清河之盟止兵对垒,蜀地又获得了喘息之机,缓慢恢复过来。
华夏元年,夏军攻入关中,元国朝廷仓惶逃亡蜀中,然后便在成都设立行在,将它变成了残余疆土新的中枢。至今,已经三年了。
现在的成都城与宋时旧城基本无异,只是简单修缮了一下,城周二十二里,四门皆有瓮城。城池面积着实不小,而城中居民却相对不多,即便三年前涌入不少朝廷官员和兵将,至今仍然不显拥挤。城中空地上遍植芙蓉,现在正是花开之时,红白锦簇,香气四溢,而且天气也凉爽舒适,若是在花丛边摆张竹椅一躺,再招人来采采耳朵,那可真实巴适得很。
可惜,如今风雨飘摇,显然不是闲适的时候了。
左丞相安童乘着一顶小轿,在城北皇城中七拐八拐,来到了中书省礼部所在的一处院落之中。
安童如今也才三十多岁,但日夜操劳,已经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头发都白了几撮。他下了轿子,抬头看向上方的牌匾,露出了明显的嫌恶的表情:“好呀,如今一个个牌面都大了,都得我这个丞相亲自来催了!”
说完,他就大袖一挥,踏入院内。
几个月来,成都朝廷的气氛便如同这成都的天气一般,一直阴沉沉的,不见阳光。先是忽必烈驾崩,后来陈嵬翻了脸,好不容易扶着脱欢登基带来点喜气,夏军又打过来了。
前不久,剑门关失守的消息传来,朝堂上下无不震动,安童在积极筹措成都防务的同时,也不得不做第二手准备,考虑迫不得已再次撤离的情形。这需要各部各大臣同心协力,可是今天安童心急火燎地安排事务,该配合的各部门却磨磨蹭蹭的,让他心头火起。气急之下,他也不干等,而是亲自下场去催办了,第一个来的,就是这礼部。
礼部本是个闲散部门,但现在毕竟有个皇帝在上面,万一要出城逃命,该起个什么名头、打什么仪仗,都得提前拾掇明白了,正是他们分内之事。任务昨天传下去,今天不说拿出完整计划了,总得报个意向上去吧?可是中午过了到了下午,礼部却杳无音信,安童便只能自己来看了。
一进门,他便眉头大皱:“怎么这么冷清?”
现在可是大白天上直的时候,不说忙里忙外总得有些人气吧,可怎么礼部院里一股门可罗雀的感觉?
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仔细对周围静听,才听见一点细碎的声音。于是他迈开步子,向前进入门厅之中,又向右拐入了内室——这里是礼部官吏日常办公的地方,本应坐满了人,现在却只有五人在里面,其中四人在一张方桌旁围坐搓着麻将,另一人在旁站着口吐飞沫指点着。
见安童进门,他们齐刷刷转头过来,见是一品大员,吓得一齐站了起来,差点把牌山给碰倒了。
安童见他们这样子,气恼无比,怒骂道:“怎么回事,拿礼部当赌场了?你,你们,你们周尚书呢?唤他出来见我!”
五人面面相觑,许久后才有一名灰袍吏员迟疑道:“周,周尚书今日便没上直。”
“什么?”安童心口一滞,又问道:“那,赵侍郎和石侍郎呢?”
“赵侍郎也没来过,石侍郎倒是来了,但取了些东西便走了。”
“走了?他没说什么呢?”
“说了些,什么要我们继续工作云云,不过他走之后,许多同僚也跟着走了。到现在只余我们几个,不敢离岗,但缺这么多人也没法做事了,便只能……”
“够了!”安童感觉头要涨成两个大了,重重往前踏了一步,然后喝问道:“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就逃差,你们到底知道什么了?”
这时安童的几个亲兵也进入了室内,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腰间还佩着刀,压迫力十足。
那名吏员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几日,部中一直对战事议论纷纷,多言,多言……”
安童眉头一皱,打断道:“多言战事不利,夏军不可抵挡?”
吏员流汗回道:“差不多便是这个意思。总之,众人灰心者多,做事者少,昨日上面传下命令,说要让礼部制定出狩章程,然后今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