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黄雨琪就像是个到潭前来旅行的游客般,虽然嘴上说着这里是自己的老家,但是对这里的一切却又感到陌生和好奇,一直拿着手机在到处拍照,并且每路过一个地方,都会缠着黄慧敏问这是哪里,之前这儿是什么样子的,当年她有没有到过这儿之类。
但由于黄慧敏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过潭前,所以面对黄雨琪的问题,很多她都答不出来,只好尴尬地笑着。而好在王天成和沈海民也是在潭前长大,尽管后面外出经商了,但至少每年都回来过,所以对于潭前的变化相对来说会更了解一些,于是他们便像导游一般,耐心地同黄雨琪讲解着。
“变化太大了!这个变化真的是太大了!”
黄慧敏目不转睛望着窗外,看着路两侧一排排干净整洁的小平房,嘴里忍不住啧啧称奇。在她看来,这根本就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潭前,反而像是换了一个地方,因此才会让她感到如此陌生。
“咦,我记得这里有一块凸出的山体啊,怎么这也没有了?”路过龙头弯的时候,黄慧敏不禁惊讶地叫了出来,“有一次我们家一个邻居骑自行车路过这里的时候,因为视线被挡住了,所以跟迎面而来的另一辆自行车撞上了,他整个人都摔倒了另一边的陡坡下摔死了!反正这个地方每年都要出几次事故,从我记事起,就有人说要把这个地方挖掉,可是那么多年都没有动静,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给挖了!我最记得的就是这个地方了,可这个地方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她的语气里,不禁露出了些许遗憾的味道。
“居然还改名了!”应该是注意到了路边枫树下的牌子,黄慧敏又是一阵惊呼,“这儿之前是叫什么弯吧?什么弯来着?龙头还是虎头?”
沈海民见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儿是龙头弯,我们沈氏家族有很多人都埋在这里呢!其实这个地方被挖开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这还是林书记的功劳呢!”
听到这话,黄慧敏便把头转向了林知远,有些惊讶地问道,“这里是你到了这儿之后才挖开的?之前这么多年都没有动过?”原本她以为,这个地方的问题在很早之前就解决了。
林知远有些疑惑地看了沈海民一眼,随后冲着黄慧敏尴尬地笑了笑,又点了点头,“对,之所以想着一定要把这个地方挖开,也是由于当时这里出了交通事故,也死了人”。
说罢,林知远便把当时的情况简单跟众人说了一遍,还特地提到了以修改地名来迫使沈家迁坟的办法是章天硕提出来的,想着在黄雨琪面前夸奖一下他,让小姑娘能够对他有好印象。
“章天硕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果然,在听到章天硕的名字后,黄雨琪便忍不住问道。看她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就像是在问一个普通朋友或者是同事。
“他今天在乡里忙碌呢,一会儿到了之后,你就能够见到他了!”
起初林知远还打算开一下他们两个人的玩笑,帮章天硕试探一下黄雨琪的心思,但是在看到她刚刚那副自然的样子后,便又忍住了,担心若是玩笑开得不当,会破坏当前的氛围,让大家都心怀芥蒂,觉得尴尬。
微微点点头后,黄雨琪便又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而林知远,心里却依旧还带着刚刚的疑惑。在看了沈海民一眼后,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沈总,你也是双木村沈家人吗?怎么在听到我想办法把沈家在这儿的坟给迁走了之后,好像并没有特别大的情绪啊,反倒是还挺支持的。要知道,之前你们家族里的那些人,因为这个事情,都恨不得要把我给生吞活剥了呢!”
边说,林知远边笑着,缓解自己问得这么直白的尴尬。
听到这个问题后,旁边的王天成,以及黄慧敏,甚至是黄雨琪,也都全部看向了沈海民。
只见他冷笑一声后说道,“他们想生吞活剥了你,就像我想生吞活剥了他们那样么?”
说罢,在众人疑惑的眼神里,他便把自己家里的事讲了一遍。
在沈海民读大学的时候,他们家还是很穷的,父母亲都是老实本分的菜农,常年靠卖菜赚钱维持生计,以及供他上大学。因为每天都要骑着三轮自行车往返县城卖菜,所以沈海民父亲深受龙头弯这个地方的困扰,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害怕对面有疾速驶来的车辆而自己又没有办法及时感知,甚至有好几次走到这里的时候,都确实遇到了危险。
而为了消除这个安全隐患,他的父亲有几次在沈家召开家族会议的时候,都提出来过看能不能把这儿的坟给迁走,甚至是挖开一点点也行。可惜因为家里穷,他父亲人微言轻,说的话根本没有人听,甚至有一些热衷迷信,家里条件又不错的同族人站出来斥责他,说他就是因为穷,所以才见不得别人好,才会有要动龙头弯的心思。
无奈,沈海民的父亲便也不敢再提,只能在每次路过这儿之前,都默默祈祷着不要出现什么问题。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残酷,怕什么来什么,有一年冬天,沈海民的父亲在天微微亮的时候驮着蔬菜赶往县城,果然在龙头弯这儿发生了车祸,身受重伤,最后不治身亡。
那个时候,沈海民刚刚大学毕业,他想着找所谓的家族里面的人给父亲讨回公道,但是那些人却依旧理直气壮,反而认为恰是因为沈海民父亲动了要挖开这里的念头,惹得祖宗生了气,所以才会遇到这种不幸。
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学生,那个时候的沈海民面对这庞大的群体力量,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他只有默默忍受下来,并且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到时候回到潭前,狠狠地打这些人的脸。
“林书记,说实话,虽然咱们潭前丰富的木材资源是让我打算回乡投资的重要因素,但这却不是最关键的,我这次回来投资的根本目的,还是想替我爸争口气,让那些衣冠禽兽们看看,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是他们错了!”
听完沈海民的这番话,众人都唏嘘不已。
虽然从他的话里面,林知远得知了红鲤木业会在潭前投资的可能性极大,但他却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特别高兴,脑海里面浮现出来的,却是当时沈海民作为一个大学毕业生,在本该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的时候,碰到了如此让他绝望的事情,该是多么崩溃。
不过他又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已经把龙头弯这里的问题给解决了,以后像发生在韩水根,以及沈海民父亲他们身上的事情,就不会再有了。
而就在几人说话的间隙,车子便缓缓驶入到了潭前乡街上,望着干净整洁的街道,以及路两边整齐划一的房子,黄慧敏瞪大了双眼,在摇下车窗深吸一口气后,从街上路人的嘴里又传来了几句潭前本地化,瞬间,她就觉得自己鼻子泛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姑姑,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啊!”
黄雨琪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凉意,语气有些雀跃地冲着黄慧敏说道。作为一个从小在大城市里长大的人,她似乎根本无法理解黄慧敏的故土情怀,更别说理解她现在的心境了。
深吸一口气,把到了眼眶里的泪水给憋回去了之后,黄慧敏微微点点头,又浅浅地笑了笑,“是啊,在我小时候,这里的空气还更加清新呢!一会儿我带你到你爷爷奶奶的老房子那儿走走,让你看看当时我们生活的环境,但就是不知道那儿还在不在了!”
听到这个话,林知远连忙回道,“还在!黄总,早几天我路过那儿的时候特地去看了一眼,你们家的老房子虽然倒塌了许多,但是还有两间房子残存在那里。因为那块地的归属还是在你父母那里,所以就没有人在那儿盖新房,应该还能看出以前的模样!”
“真的么?”听到这个话,黄慧敏又是一阵吃惊和感动,也愈发地对林知远产生了更多的好感。想着这个书记的心思真的细腻,他肯定是猜到自己回潭前第一件事情就是到之前居住的老房子那儿走走,所以才会提前去帮自己看看。
而就在几人说话之时,车子拐了个弯,便进到了潭前乡政府的院子里。此时,蒋锋和敖国军,以及章天硕等人,早已站在了那儿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