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出门的时候带少了一份证明,我不得已要回次家。
我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搬家,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回去。
打开门,我有些吃惊。
向来干净整洁的房间一片狼藉,垃圾桶满了没人去倒,房东停了水电,冰箱里的剩菜发出恶臭腐烂的味道,有的甚至都长了蛆。
而她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她病得很厉害,不住地咳嗽,只剩皮包骨,枯瘦如柴。
她看到我,依旧是笑容温婉:“小岚,你回来了?”
我问她怎么了,她还是跟以前什么都不说,只说有些累了,所以忘了打扫,让我别生气。
我没生气,只是清理完了房间里的垃圾,又补交了水电费,再换掉了已经不再亮的灯泡。
而她就靠在床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看我。
“我给你做饭吧。”她说,“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不饿。”我那时候说。
但她还是挣扎着站起来了,我看到她瘦如苇杆的双腿套在空大的裤子里,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倒。
家里没什么能吃的,她做了一份冬瓜盅。
她从厨房里端着热气腾腾地冬瓜盅出来时,有些头晕,手上不稳,滚烫的热菜洒了一地,也洒在她身上,她倒在地上咳出了血。
我抱着她往医院赶,但我们没钱。
我们没钱。
我们那点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支付昂贵的医药费,不能让她治好肺结核。
我只能日复一日地看着她咳下去,瘦下去,无限地靠近死亡。
照顾她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烟头烫痕,还有刀子划痕,新新旧旧,密密麻麻。
我知道那些是怎么留下来的,但我不知道的是,在她承受这些的时候,又是怎么再度消化她唯一的儿子对她的不耻和辱骂的。
我终于为当年愚蠢的自尊心付出了代价。
我想忏悔,我想救她。
为了赚钱,一切可以做的不可以做的事,我都做过,坑蒙拐骗抢,我无恶不作。
没关系,只要能救我妈,蹲一辈子的大牢我都认了。
我把所有弄到的钱都用来给她买药,但依旧不能阻止死神的一步步靠近,而我快要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她拉着我的手,还是像以前那样温柔地笑着:“别做坏事啊,小岚,要做个好人。”
我便低着头不说话,我已经做不成好人了,我要让她失望了。
她以前送我读书,我讨厌学校里的同学对我指指点点,天天逃课,她希望我成为一个好人,我却在不可预测的深渊里越滑越深。
她也不是从来没有生过气的,当我逃课的时候,她也会严厉着脸色告诫我绝不可以有下一次,当我从钱夹里掏出钱再把别人的钱夹扔掉时,她也会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她说,你不能这样,你要走正路,难道你也想像妈妈这样过一辈子吗?
我有时候会顶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管得着吗?
更多的时候我会沉默,我跟她吵了十八年,不想吵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只想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