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秋的拳头握紧了一瞬——
他在戈壁待过短暂的一晚上,自然清楚,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在黑暗星的戈壁里存活下去,更何况是戈壁的中心。
与其说是自生自灭,不如说是,等待死亡。
威尔医生擦干净镜片,重新戴了回去。雀秋敏锐的发现,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眼睛里也隐隐的有着泪光。
“小家伙,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对待安洁烈的方式特别残忍?不过这是好事,因为更多的oga在面对基因病发作的同伴时,只会尖叫着赶紧处理掉他们。”
杨树似乎已经处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如果我们不用这样的方式处理掉安洁烈,让他能够安息在故乡的戈壁,在死亡之前不必遭受过多的痛苦。那么,主城区的治安队就会将安洁烈抓走,或者是枪杀后扔进垃圾焚烧场里,或者是活埋在沙坑里。与其因为心软让他面临更加残酷的境地,不如我们作为他的亲人朋友,亲手解决他的痛苦。”
这位将多草街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善良街长抬起头,似是叹息:“要是安洁烈还清醒着,知道异化后的自己伤害了同伴,也会选择结束生命吧。”
雀秋放开了拳头,白皙的手指一根根放松,依旧叠放在大腿上。
他低下了头,乌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你们的选择没有错,”雀秋轻声道,“安洁烈也没有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呢?
雀秋一时半会,找不出这个答案。
威尔医生在他旁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失落的小oga:“不用害怕,基因病一般不会在oga身上发作,即便你没有携带植物基因。”
雀秋看向他,金色的眼睛里有着不明的情绪:“那安洁烈是因为什么才会发作?”
威尔医生说:“之前说,等级越高的人,基因病越容易发作。像你
这样的oga,像杨树街长和我这样的beta,其实因为等级比较低,反而是不容易发作的。”
“最容易基因病发作的,是alpha。”雀秋道。
“没错,”威尔医生赞许的看向眼前这个聪明的oga,“更准确的说,是军人alpha。”
“基因病虽然可怕,但如果没有足够的诱发条件,其实也挺难发作的。一般来说,血腥、死亡、长时间暴露在宇宙中的大量辐射等等,都是导致基因病最终发作的诱因。而能够成为军人的alpha,既满足了高等级的先天条件,又因为身上肩负的责任,不得不常年在边境星等条件恶劣的星球作战。在军事基地休整或是还在军校的时候还好,有治愈系的oga进行心理疏导和身体疏解。但外出作战的时候,珍贵又脆弱的oga们是不可能随军征战的。种种因素综合起来,就导致了alpha军人们基因病高发的情况。”
杨树接着威尔医生的话说:“黑暗星地处帝国边境,一直都是抵抗虫族的前线。安洁烈因为是alpha,所以他在刚成年的时候,就自告奋勇参加了军队。也因此……”
后面的话,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但雀秋已经全都知道了。
安洁烈这样出身于黑暗星的底层alpha,接触的一定是真正的前线,且不可能得到治愈系oga的疏导,甚至他这一辈子也许连oga的面都没见过。
这是一个绝对弱肉强食的世界,alpha们被视作廉价的消耗品,最终的结局大同小异,无一例外是走上灭亡的道路;而oga们作为珍贵的资源得以获得更高的地位,但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过度畸形的世界。
杨树街长还有更多的事务要处理,在离开前,他问雀秋还有些什么要求。
雀秋看了一眼白色的、如同云朵一样的帘子,轻轻的说:“我想去看看安洁烈。”
杨树街长和威尔医生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不是很赞成,但想到雀秋毕竟是oga,即便没有治愈能力,至少也能在安洁烈被赶去戈壁中心之前,给他一点最后的安慰。
于是,他们沉默着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雀秋的要求。
雀秋轻巧的撩开了帘子,几步便走到了安洁烈的病床前。
上半身已经兽化的棕熊alpha在麻药的帮助下,此刻正安静的昏睡着。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安详,再也没有了清醒时基因病发作的狂态,也不会想着伤害谁。
这或许是他饱受折磨的这些日子以来,睡过的唯一一个好觉。
雀秋说不出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的——他才来到这个世界几天而已。
可多草街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展现出了非常友好热情的一面,所谓投桃报李,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份善意留下些什么。
于是白皙的手指抚上安洁烈缠满锁链的胸膛,触及的是一半冰凉和一半温热。oga细嫩的掌心距离alpha的胸膛是这么的近,近到似乎能够感受到这具不一样的身躯下缓慢而跳动的心脏。
是怪物又怎么样呢。怪物也有着和人一模一样的心跳。雀秋在心里默默说道。
他心念一动,浅淡的金色在手指尖闪烁,像是星星点点的荧光一样,逐渐汇聚成金色的溪流,仿佛流淌着的金子那般,缓缓地流入了安洁烈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