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池边,看了很久,就像是在很多个夜的梦中,他站在那里,看着那年轻的少女跑近而来。
一切浮华如同堆积如山的金银,于现在的他不过是唾手可得的死物,而颜色鲜妍的女人,每一个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目光,府中充满了恭恭敬敬的门客,可是他在午夜梦回,所见到唯有一人。
然后回去上书一封。
要求新帝为他建庙。
此举一处,满朝哗然。
新帝高坐于龙台,宽袍滚带自成威仪,看着这个权势并不亚于自己的异姓王,手握住扶手,问他为什么。
孟沛再拜,将所有的兵符和铁卷都奉上:“季泽命不久矣,从未求过大哥什么,只请大哥允了季泽这最后的愿望。”
可他分明看起来什么都是好好的:“按照相命,死无全尸本是我的宿命。大哥不必难受。只请大哥看在季泽曾三次相救的份上,允了这三年的新庙香火。”
新帝闻言,手指微微收紧,看了一眼御桌上的密诏。
孟沛自梦中死在当日夜里,他如老道所言,自分了手脚,然后用了一碗安神汤,死在了梦中。他死的第二天,一个小道士坐在门口,手上捧了五颗莲子。
他径直走了进去,将那莲子交给了微服出来站在棺木旁的新帝薛竟。
“这是我师父给公子的。”
小道士说:“师父说公子的身体一样葬在蔚州最东,一样在长安最西,他的身体穿上剑甲奉往金淮,而在莱阳水最多的地方,就请将莲子和他妻子的身体一起埋入吧。”
薛竟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妖言惑众”的小道士,因为他的到来,现在孟沛的灵堂被经历戒严空无一人,但只要他轻轻一拍手,就会立刻有护卫冲进来处理了这小道士。
“你师父他人呢?”薛竟问。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昨日刚刚来的路上,起了雷,被劈了……”小道士伸手擦了擦眼角,又拿出腰间一个皮革袋子,“都在这里了。”
和孟沛说的一模一样,但只是这点还不够。
“你师父叫什么?”
小道士摇头:“师父没有名字,师父就叫师父,别人都叫他袁真人。师父的师父,也叫袁真人。现在我也是袁真人。”
那一场梦做得很久,又好像是很短,等他醒来便是在桧木湖,湖边生着清香的桧木,而桧也是棺木上的装饰。
他感受冰凉的湖水涌入口鼻之中,然后便看见了水中的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潜入水中,将已缓缓沉下的人托了起来,她的长发散开,顺着落在他身上,就像是那一日在蜀地深山,那垂落下的蛛丝和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