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个拥抱也能体现出这种差别,譬如眼下他拥抱她的力道就比平时更大,她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已察觉到她有了身孕、这个拥抱还会更加紧密浓烈。
“……怎么都不告诉我?”
果然他的追问立刻就到了,人流穿梭之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牵绊,他的气息有些凌乱、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伤口在痛还是因为他的情绪生出了波澜。
“……你不也没告诉我?”
她反问,只是语气比他软得多,孕期的敏感加剧了女人的脆弱,让她一个明明不爱哭的人也忽然掉下眼泪来了。
“……你瞒我。”
这真是没道理的控诉,毕竟她也瞒了他、两人的罪过根本是旗鼓相当,可她的伤情和委屈却是足金足两不掺一点假,仿佛自己一点没有理亏似的。
他也顾不上跟她计较这些道理——一个女人,一个怀了孕的女人,一个在新婚过后就失去丈夫陪伴的怀了孕的女人,每一条都让他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不必谁控诉就知道他又欠了她一笔巨债。
沉郁的男人有些手足无措了,一边帮女人擦泪一边焦灼地劝慰,说他不是有意瞒她,又解释自己腿上只是寻常的枪伤、过段日子便会康复如初,局促的模样可跟在战场上的威严冷肃大相径庭,令周围经过的士兵都忍不住要偷偷张望。
秘书从旁看着,深恐众人的围观会给将军带来不便,万一让他在怒极之下再惩处自己未能及时报告太太有孕的罪过那就不好了,于是便殷勤地在身边劝:“将军请先带太太上车吧,太太已有身孕,恐怕不可久站。”
这番思虑颇为周到,可惜却是百密一疏。
——诚然回家之后将军可以免去被人围观的窘迫,可他太太的脾气也因此更有了发作的余地,重逢的喜悦早已被意外冲淡,此刻白清嘉便自觉是全上海滩最委屈的人,连着几个月没掉的眼泪如今是一股脑儿冲了出来,跟七八月决堤的黄河水也没什么分别。
“你为什么要瞒我?”
她一边流泪一边控诉,人都哭得有些抽噎了。
“……你是打算吓死我?……我有几条命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其实她又哪里只是在哭这件事呢?
担忧与后怕自然是她流泪的理由,可难道漫长分别后的庆幸与慨叹就不是了么?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任性的,远没有在学生们面前的沉稳、也没有在小姑面前的宽容,她只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节制地对他发泄自己的坏情绪,要他对她的伤情和憋屈照单全收。
他也知道她的,两人都认识多少年了,他早就习惯了她对自己特殊的苛刻,何况现在她已没有亲人在身边,除了对他、她又能再跟谁撒娇呢?
“我只是怕你知道以后太担心,知道了又见不上面,不是更容易多想?”他叹息着把她圈在怀里,耐心地反复解释,“下次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这都是来来回回说烂了的话、早就没了效力,她于是依然哭得凶,美丽的眼睛都肿起来了;他叹息了低头亲吻她的眼睛,一双刚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手此刻正轻轻轻轻地抚摸她隆起的肚子。
“别哭了……”他的声音柔和得一塌糊涂,“……会让孩子觉得是我在欺负你。”
他说“孩子”时的神情特别微妙,既有种特别深沉的温情,又有种不易察觉的小别扭,大概这消息对他来说也是有些太突然了、他还没能完全适应自己即将要成为父亲的事实。
她太懂这种感觉,几个月前刚听闻自己怀孕时她也跟他一样,重叠的经历让她感到一丝温馨、眼泪也就停了一瞬;他于是意识到“孩子”是止住她眼泪的灵丹妙药,默了默又弯下腰贴近了她的小腹,隆起的弧度有种别样的美丽,让他忍不住要虔诚地亲吻。
——是吻她。
也是在吻他们的孩子。
“我应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的声音低下去了,像是在自责。
“……你一个人一定很辛苦。”
这话说得更招泪,可同时更容易招惹出女人对他的依恋,委屈的猫咪要跳到情人温暖的怀里,得到他充分的爱丨抚才能甘心。
“当然辛苦……”她轻轻偎在他的颈窝抱怨,“……你怎么才晓得……”
他又在说“对不起”,然后又低下头来吻她,原本只是清清淡淡的吻,最后渐渐的却变了味——战场遗留给他的凶暴又在作祟,让他下意识地紧紧控住了她的手腕,此刻她是他独享的猎物,不会容许其他任何人窥伺争夺。
“清嘉……”
他的声音里透着对她无限的思念和爱意,同时又有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欲望,漆黑的眼睛不知何时堕落成了酝酿疯狂的温床,让他忍不住把她紧紧扣在怀里亲吻;她反抗不了他也根本不想反抗,也许他们都需要一场放纵来确认对方的存在、并填补各自内心早已超过极限的空洞。
他们一起倒在她柔软的床上,各自身上的味道都让对方目眩神迷,男人罕见的专横反而成为他致命的魅力,她被他锁在下面、看着他的眼睛早已水波荡漾——她真是水做的,连呢喃他名字的声音也像能掐出水来,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抗拒如此极致的诱惑,而他就是那个被蛊惑得最彻底的人,因为只有他曾真正品尝过她的甘美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