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黎回到了启世之书的面前。
这里不只是大巫聆听上苍声音的地方,同样也是世间最伟力的牢笼和坟墓,在这里囚禁着上万年前在人间肆虐的残暴巨兽的灵魂,它们的身体还分散在世界各处,灵魂被大巫的力量压制于此,它们在暴怒,在不甘,在万年的孤寂时光中被迫沉默地看着给予他们重创的种族一代一代地进入这里,它们不能动,但它们的眼神足以令初次踏入这里的人胆寒震颤。
阿依苏没有来得及告诉时寒黎,她是第一个初次踏进这里没有被吓到后退和惊叫的继任者。在还是个人类的时候她都能直面这些异兽的威能,更何况是她已经成为异兽的现在。
时寒黎平静地踏上冰梯,启世之书在黑暗中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周围狰狞华美的壁画栩栩如生,眼珠依然跟随着她的步伐移动,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是异兽的灵魂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凶残暴戾的血脉气息,眼神中的凶戾惶惑地熄灭下来。
阿加索拉是利纳尔塔的追随者,也是一兽之下万兽之上的存在,异兽们惊疑不定,灵魂不安。
时寒黎站到启世之书面前,阅读上面传承的意志,历代大巫的名字在上面都有记录,终止在最后的正是阿依苏。
时寒黎的指尖轻轻抚摸过这个名字,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周围各种各样的视线。
“妈妈,不是人类的大巫,名字是不是不会被刻上去?”
时寒黎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没期待会得到谁的回答。
她抬起头,墙壁和天花板上所有巨兽的眼珠都朝向她,朝向一个人,这一幕犹如万兽朝圣,她就是万物的中心。
现在世界上其他接收过世界意志的人应该都意识到了万王之王的诞生,但是只有时寒黎自己知道,她现在还不是完全体,万王之王并不只是一个名头这么简单。
她无所谓成不成为万王之王,但若是她要做的事只有万王之王能够达成,那这就必定是她的掌中之物。
时寒黎将手掌放在启世之书上,金白色的光芒霎时溢出,她阖上眼,恐怖的能量从她身上发散出来,周围的异兽纷纷感受到了不祥的气息,寂静的空间中响起尖利的嘶吼,即使没有任何实体出现,那些狰狞的灵魂却仿佛一下子全都出现在时寒黎身边,绕着她嚎叫,绕着她抓挠!
那些虚影的爪子和尾巴不断地试图攻击到她,她面容平静,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越来越白的脸色暴露出她并不像表面上这么轻松。
她在做一件先人做过的事。
第一缕虚影从她身边消失,从她的掌心钻入她的体内,然后是第一缕,第三缕……
其余异兽感知到了熟悉的恐惧的征兆,顿时全部暴动起来,它们嘶吼着辗转腾挪,围绕着时寒黎恨不得将她一口吞噬。如果有外人不小心看到这一幕恐怕会当场吓晕过去,那在中间承担这一切的人犹如被恶鬼厮磨的神佛,她闭着眼睛,圣心不动,在极恶的映衬下愈加圣洁通透。
灵魂一缕一缕地从四周消失,墙上壁画的眼睛也一个接一个地变为腐朽的死物,随着最后一道虚影也进入她的掌心,时寒黎露出来的皮肤上攀爬上蛛网般乌黑的纹路,将她和那些灵魂死死地锁在了这具身体里。
时寒黎手臂轻颤,直到蛛网锁死,确定那些咆哮的灵魂不会从她灵魂中出来,她才颤抖地跪到地上,她剧烈地呕吐,吐出血液和一些黑色的雾气,然后她抬起头来,泛红的眼睛再看向墙壁上那些变成死物的壁画,她嘴唇动了一下,发出低低的笑。
低而冷的笑声蔓延在空无一物的坟墓中,带着狠辣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时寒黎端端正正地跪好,对着启示之书拜了下去。
当时寒黎出来的时候,她全身蛛网般的痕迹已经消散下去,埃索正在外面等她。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来到这里,埃索是自己找过来的,时寒黎看了眼埃索的表情,在他出声之前问:“江逾醒了么?”
埃索说:“他的伤势比我预估得更重一些,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还要过几天才能醒来。”
埃索不但是大巫,同样也是瓦尔族里医术最高明的人,时寒黎对这个答案并不算意外,淡淡地点了下头。
“大巫,您做了什么?”埃索跟上她,不安地回头看了眼关闭的石门,他也曾是大巫,就算失去了力量,也能察觉到这里面似乎不同了,“那里面……过于安静了。”
“我在做历代瓦尔族的大巫都想做的事。”时寒黎平静地说,“你之前想用献祭的方式救世,但其实你明白,献祭是无法救世的,想要结束这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
“结束这一切……”埃索从这看似平常的话语中嗅到了某种疯狂的意味,他缓缓地张大了眼睛,面上露出惊骇。
“想要新生,就要不破不立。”时寒黎的语气中有着肃杀的气息,“我要让所有残酷的命运在我这一代终结。”
时寒黎没有见江逾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