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如此艰苦的行程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的:中条山山景极美,有飞流瀑布,溶洞里有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钟乳,有奔跑的青羊、林麝,树上有荡着秋千、冲着孩子们&ldo;吱吱&rdo;怪叫的淘气猕猴,泉水里有呆呆瞪着大眼睛,能发出婴儿哭声的娃娃鱼,有拖家带口一起向南飞的白鹳黑鹳,还有自由地划过天际的玉带金雕。
这些山野精灵时时引起孩子们的小声欢呼,这才分散着注意力,让他们暂时忘记了这个年纪本无法承受的苦累。
在走了十二天,又一次艰难地攀上一座高山后,前面的孩子忽然都站住了,呆呆地看着山下。
奉九发现情形不对,心里一沉,以为好运用完遇到了日寇,赶紧从队尾赶上前去,忽然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声音虽嘶哑但非常清晰:&ldo;黄河!嬷嬷!姨姨!黄河!&rdo;
艾伟德马上上前,和奉九并肩站在一处,山下那气势恢宏,浊浪滔滔的大河,可不正是黄河?
这些孤儿,哪里看过大山外面的世界,想走远都没那体力。贺县长派遣的山民们也非常高兴,觉得胜利在望了。
孩子们听话地坐在山顶,山民们把剩下的军需罐头都打开,还有十几袋压缩饼干,喝了点山泉水,好好地休整了一番后,这才兴奋地往山下走。
山路看着近,实则远。又是半天的时间,她们才抵近了黄河。
从阳城到黄河岸边,骡子都需走五天,而这有一百个孩子的队伍走了十二天,居然没有碰到日寇,没有孩子生病,个个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艾嬷嬷怎能不胸前划着十字,低声感谢主的庇护。
正在这时,王小山带着其他山民跟她们告别,拱手说道:&ldo;嬷嬷,宁太太,你们已经达到黄河边上了,我们也完成了贺县长的托付,现下也得赶紧回去转移我们自己的家眷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告辞。&rdo;
看得出他们对家里的牵挂,艾伟德如何敢耽搁。
奉九、秋声齐声对他们连声感谢,郑重抱拳致意,山民们留下一匹拉粮食的骡子就沿原路返回了。
见了黄河,马上又能有火车坐,孩子们被新奇的旅程鼓动着,早忘了这些天的辛苦。
没想到,到了黄河却是一条断头路‐‐没有船,怎么过河?以往来回摆渡讨生活的艄公们因战事吃紧,害怕日军,早就躲起来了。
奉九和艾伟德虽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出路,但很显然的,这种地方没有什么可发挥的。
慢慢地,两天过去了,孩子们越来越焦躁了,奉九她们再给他们唱歌、讲故事,做游戏,也不起作用了。
他们很想渡过黄河,坐上火车,可现在,他们大家都被困在这个前进不得退后不得的地方,宽阔的垣曲黄河岸边,成了囚禁一百零四个人的牢笼。此地荒无人烟,只剩下一些咸菜疙瘩和小米,连能吃的野菜野果都被采摘一空。
难道只剩下祈祷了吗?
秋声无精打采地看着河对岸,虽然距离太远看不太清,但她还是希望能出现奇迹,能有一艘船把她们带过去。
忽然,秋声发现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她心里一动,赶紧站起身来使劲儿揉揉眼睛,慢慢地,小黑点越来越大,已能看出是一只木船,秋声惊喜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才大叫出声:&ldo;姑娘!嬷嬷!有船!有船!&rdo;
正在逗小孩子开心的奉九几日来的焦虑一扫而空,和同样惊喜万分的艾伟德冲到河边,孩子们也是欢呼雀跃,都乱舞着双手大叫起来。
很快地,船到了岸边,下来的第一个人,是一位英气迫人的军官,奉九看着眼熟,居然又是,包不屈?!
包不屈看起来仍然气宇轩昂,但眼里闪着愤怒又急切的光,&ldo;奉九!&rdo;他亟不可待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肩膀:&ldo;你个死丫头又骗我!你没走!&rdo;
奉九原本的惊喜立刻被心虚取代,讪讪地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又自知有罪地马上低头,一副做错事被抓个现行的窝囊样儿。包不屈叉着腰,对着才半个月不见就已变得又黑又瘦的她生闷气:&ldo;反了你了,瑞卿要是知道还不得气死!&rdo;
&ldo;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渡河?&rdo;她试图转移话题。
包不屈没好气儿地说:&ldo;我今天才到这代长官视察工作,士兵们告诉我对岸有一群小难民,已经有好几天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也不敢贸然过来,怕是日寇的苦肉计。我刚才拿望远镜一看,居然看到了秋声。&rdo;说到这他又狠狠地瞪了奉九一眼,奉九刚抬起的头马上又低下了。
&ldo;所以我赶紧先过来看个究竟。你们等着,马上有大船过来接你们。&rdo;包不屈从斜挎的军用包里取出一面大镜子,借着阳光向对岸闪照了几下;对面也马上用相同方式回应。
很快,就有一艘很大的木壳渡船驶来。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在士兵的指挥和协助下有秩序地上船,而艾伟德却是呆坐在地,连欢呼的劲也没了。奉九赶紧跑过去扶起了她。
借助这艘大木壳船,这百十人分三次渡过了几百米宽的黄河,等到艾伟德和奉九最后一批上岸,她们才如释重负:现在已进入国军第一战区的防区,他们终于暂时脱离险境了。
包不屈很焦虑:他想让奉九留下,找人送她去西安,但奉九坚决不同意‐‐做事要有始有终,她要帮着艾伟德把孩子们送到可以让他们彻底安定下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