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木香啊,那就是头驴。&rdo;李红梅喝口凉茶,念叨起家里以前的事来,&ldo;以前你岳父在世时,我们就木香一个孩子,她虽是个丫头,也叫我们给惯坏了。她这性子,不像我,说来有些像我家老太爷。小时候一点心都没让她操过,你岳父一走,我就愁啊,想着一家子的日子可怎么办。她就忽然立起来了,先是带着我去县里集市上支摊子代写书信卖炖肉,后来又捣鼓织机,我们家境比以前还更好些,家里也使上了丫环。她就又开始不大操心的过日子了。&rdo;
&ldo;女婿,你比木香有见识,都是一片为她好的心。她其实心里也明白,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瞎要面子。老话说的好,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女婿你这事就办的明白。面儿上给她个面子,俩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以后长久着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rdo;
&ldo;我听岳母的,一会儿我叫她回来。要是她还有气,凭她打几下也无妨。&rdo;
&ldo;这不能够!昨儿我还训她好几句,有事讲理便罢了,可不能再动手,她更不该淋你半身羹,真是叫我惯坏了。&rdo;
李红梅同裴如玉说了不贴心话,晚饭后特意避出去,留屋子给小两口说话。
裴如玉一身月白色薄料长袍,推门而入时,白木香正在灯下看书。裴如玉颇有些讶意,白木香见是裴如玉,冷笑一声,&ldo;你来做什么?&rdo;
&ldo;过来说说话。&rdo;
&ldo;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rdo;白木香想到裴如玉先前说她的话就火冒三丈,倍觉羞辱,不就是多读了几本书么,谁不会读啊!她一样认识字,会念书!当然,白木香如此恼怒,约摸也有些被裴如玉说中痛处的缘故。
裴如玉到榻畔坐下,见是一本散记,书墨旧迹是七叔的笔迹,那么,这是七叔那里的书。裴如玉眼眸一闪,静静开口,&ldo;那天你说要跟我读书,我以为你是说真的。&rdo;
&ldo;我本来就是说真的。&rdo;
&ldo;读书是件辛苦事,不能一蹴而就,我性情严厉,见你不用心,有些生气。&rdo;
&ldo;我,我就是天太热,歇了几天。&rdo;
&ldo;天热不读,那么,天冷读不读?一年四季,真正冷热得宜的有几日?木香,我读书时除非身体不适,从来没有休息过,我想你是女孩子,不当这样辛苦,十日一歇,也足够了。你若是不能持之以恒,倒不如不读。&rdo;裴如玉一向温和雅致,相貌却是那种五官深邃的俊美,他没默不笑时,便有几分说不出的严厉。
&ldo;我,我,&rdo;白木香想吐血,她就休息了五六七天吧,至于这么小题大作?可在裴如玉这种全年无休刻苦面前,白木香硬是讲不出什么有力的道理,她郁闷的说,&ldo;你要是觉着我哪里不好,可以直接同我讲,你讽刺我是什么意思,你还打人。&rdo;
&ldo;我不是讽刺你,我是看不起那些不努力不用功的人。&rdo;裴如玉一个眼神压下白木香眼中的怒火,他道,&ldo;先听我说完。&rdo;
&ldo;木香,天底下没有容易的事。我家并不是生来显赫,高祖父的祖父,算来应该是烈祖父,原是前朝显赫人家的下人,这位祖父因少时服侍大户人家少爷念书,自己识了些文字,后来攒了赎身银子自赎己身,在云城做些小买卖,一辈子其实就是个小买卖人。如果说我瞧不起你,那么,我就是瞧不起自己的祖上出身。我还不敢担这等大不孝之名。这位祖父虽一生未曾进学,却十分勤奋好学,他但有机会便会读上几页书,故而见识与寻常人不同。生下天祖父后,立志要送天祖父读书,天祖父只考得秀才功名,到高祖时天下大乱,高祖被抓了壮丁,因他识字,在军中未做寻常兵丁,而是被派到军粮器械库做些库房出入计录的差使。&rdo;
&ldo;高祖父不忘先辈叮嘱,便是在军中也未忘读书之事,他随军时间长了,官职渐有升迁,每随大军到一地,财物并不多取,倒是书籍那些没人要的东西,他极为看重。待安邦立国,他得了官职,也就没再考功名,我家真正第一位考出进士功名的是曾祖父。整整四代人的积累,方有一位读书人。&rdo;
&ldo;我看你心性好强,不愿居于人下,为人也聪明伶俐,又诚心诚意要跟我读书,我心里是很高兴的。&rdo;烛光下,裴如玉的双眸如同静静流淌的星河,有一种平静的璀璨,&ldo;我见过很多人,资质不错,可耽于玩乐,终不能成大器。&rdo;
&ldo;你们白家,小九叔做事精明,白文也很稳重,跟着出来的几位族人自然都是可靠的。可你们族中连一位秀才功名都没有,所以,你们想把生意做大,只能依附于人。我想,这是事实,不是不能说的吧?&rdo;
白木香哼一声,抿了抿唇,到底没反驳。
&ldo;木香,你常说我家人势利,其实说的也没错,我也势利,我就是更喜欢那些有志气、有抱负、有本事、肯克制、肯吃苦的人。可话说回来,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呢?我相信,你喜欢的也绝不是懒惰平庸之辈。我喜欢这样的人,也希望你能成为这样的人。&rdo;
&ldo;这的确会是一条辛苦的路,可若不想永远居于人下,难道有不辛苦的办法?&rdo;裴如玉说,&ldo;如果以后发现真有这样的法子,我一定告诉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