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让人想到这是个女子,便很容去幻想这面具下该是何种的容貌。
就在这时,忽听一首古老的鼓点小调缓缓响起,这是很老的一首旧曲,随着旧朝的湮没会的人也愈发少了。
词极简单,据说曾是一位和亲的公主所创,不过短短数句,用回文的形式反反复复诉说着对家乡的思念。
那鼓点极准,又因为克制的力度,形成了一种迫人的震颤。
意外而惊喜的喝彩声爆发起来。
起先有人在叫温宣鱼:“小阿姐,可能再和一个否?”
随着鼓点小调蔓延,渐渐的,不知哪一个老妪先开口,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站定了回过头来……渐渐竟形成了了低低的合唱。
温宣鱼上一世曾无数次听过吴嬷嬷唱过这样的老调,但却从没在这个情景下听过,带着新春的喜悦和不知未来的思念悲伤。
她听得心头一颤,情不自禁转过头看去,只见那桥边皮鼓旁一个微深肤色的年轻男子正单手执鼓槌落在皮鼓上,船头缓缓进了那看不见光的涵洞,终于谁也看不到了,在众人渐模糊歌声中,她低低的歌声于是顺着那漆黑的夜色混合着鼓点哼起,在涵洞中仿佛天籁般的回音,涵洞中本来尚有三两竹排,此刻随着鼓点一并停下了驻足聆听。
一节之后,鼓皮忽然破了,哼唱并未停止,更模糊的爆竹声忽然响了起来,将方才的迟滞和一瞬间的怅惘都像刀一样切开。小孩子的欢呼声和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们进了桥的另一边,这里并不适合靠岸,但孟沛向船夫示意,他们于是在岸边登上了岸。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像豹子一样灵敏,准确找到了下脚的地方,石阶上的青苔都已经干枯。
温宣鱼感觉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向前走,他的手干燥温暖,充满力量,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就像是抓住一只展翅的鸟。
一步,两步……渐渐。
温宣鱼隐隐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对,他的手的力度未免力气太大了些。
她的手有些疼,不肯走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仰起头微微蹙眉看他。这一刻,蛮空圆月,清辉从河边的阴影中落在他头上,也落在了她的脸上,孟沛垂下头看她,然后另一只手摘下了她的面具,将那白面桃树的面具扔了出去。
面具落进了河水中,噗通一声又从水下飘了起来,然后飘飘荡荡晃了出去。
温宣鱼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经低下头来,轻轻吻着她,起初是很轻的,渐渐他的呼吸盖住了她的呼吸,唇齿之间,她敏锐察觉了他的情绪不太对,她退后一步,但孟沛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只是很轻用力,就将她完全拉了过来,她完全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扣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滚烫。
“季泽哥哥……”她不明所以,却敏锐察觉到了危险,她不知道孟沛怎么了,但是他显然是在生气,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她的小调吗?可是并不是才是,那时候他也在,那是因为什么……
思路很快为他的吻变得愈发混乱,她微微喘气,他离得那样近,唇齿根本容不得她分心。
就在这时,有另外的竹筏经过,水声喧哗,她有些不安想要转过头看过去,像是惩罚她的分心,他伸手扣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再一次吻住她的时候,他的吻炙热而又强悍,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让人耳红的叹息从唇齿逸出,他的身体越发火热滚烫,然后拥住了她。
温宣鱼终于有些慌了,她敏锐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这一瞬,仿佛有什么记忆突然在身体苏醒,她忽然感到那陌生而无法控制的恐惧,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一下推开了他。
她微微颤抖站在原地,孟沛却被推开向后退了足足两步,他站定了,看着温宣鱼。
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中,温宣鱼看不清楚,她只感到自己几乎要涌出的剧烈的心跳。此刻四周的说话声好像忽然从被隔开的帷幕外汹涌而来,她口干舌燥:“季泽哥哥。”
片刻,他没有说话,向她走了一步,并没有牵她的手。
“走吧。”
他的声音如故,但温宣鱼心中却闪过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转过头,他察觉到了,于是低头对她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却让她心中某个地方酸了一下。
他们走出那岸边的阴影来,明亮的花灯很快照亮了温宣鱼那张美丽微红的脸。
突然,她看见了远处正跑过来的小令,顿时扬起手,向小令摆了摆手,小令立刻笑着跑了过来。
岸边的人群已经散了,方才的人群散落在不同的地方,唱着那支小调的老妪早已不在。但那曲调却仿佛还在耳边。
就是这样的小调啊,在金淮的边城小酒馆中,他上一世曾经无数次听过。
但这一支小调和和上一世的版本略有小小的不同,在用词上,这细微的差异主要来自这一世几次发生的战争和胜利,上一世没有这样的胜利,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用词。
而在漆黑的涵洞中,温宣鱼唱的是上一世的词的版本。
——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的上一世的版本。
那一刻,孟沛仿佛突然从听见了更香中落下的铜珠,他仿佛忽然明白了之前她和记忆中种种并不相同的缘由。并不是他记错了,而是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