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在掌心划过。
血液涌出,滴落在破旧的陶碗中。
碗底满布鲜红,脸色越显苍白。
她将血碗捧给那对夫妻。
“饿了,你们可以饮吾血、啖吾肉、食吾骨。”她回身望着众人,“我,空受朝拜,唯有血肉,可供你们果腹解饥——还有谁饥饿难耐,尽管带着碗来。”
或是因饥肠辘辘而行动迟缓,或是因心有忌惮而不敢妄为,四周无人动作。
她问:“食一人肉,解一时饥,负一世罪,值当吗?”
“喝这一口,是一辈子的罪业,可少这一口,半天都熬不过去了!”那对夫妻在众目睽睽下将一碗血饮尽。
妻子久未见荤腥,忽饮生血,不住扶墙作呕。
丈夫抹着嘴角,舌头将溢出的血一点一滴舔舐干净。
不知是谁,吞咽着口水。
又不知是谁,畏畏缩缩捧上只陶碗。
“观音娘娘,可怜可怜我吧,太饿了,实在是太饿了。”
作者有话说:
1道家称存养本性或修真得道的人。亦泛称“成仙”之人。
?
啪啦。
陶碗触地碎裂。
随之而来是声怒吼,自肺腑,涌上喉头,带着剖肝泣血的泪,震响四野。
是那位母亲,放开面色青紫的婴孩,用尽毕生气力,掀翻陶碗。
幼童纤弱,不知窒息或者饥饿,终究断了气。
“是你杀了我孩子!你们杀了我孩子!饿了吃我!吃我啊!为什么要吃我的孩子?”母亲哭喊着,“吃我,吃我好不好,放了我的孩子……”
一声声,一滴滴,传入她耳。
像把利刃,剐过五脏六腑。
“都饿。”赵令僖捡着碎陶,一片片,都揣在怀中。声音细微温柔,却比愤怒的嘶吼更加有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忘记你们没读过书,不认得字,或许听不懂这两句。换种说法。这世上,无论什么时候,不会人人都挨饿,总有人能吃得饱饭。”
周围静了许多,母亲哭得力竭,空张着口。
“对。观音娘娘说的对。”
“有人吃饱饭,可我在挨饿。”
“我听说镇上高老爷家,每顿饭有鱼有虾、有鸡有鸭。他家一桌饭,够我们一屋子人吃一天。”
“还有谢老爷,俩月前还在施粥,嘿,一碗粥五粒米。现在,五粒米也没了。”
陶片尽藏怀中,她缓缓起身:“五粒米,一碗粥。一天两天饿不死。饿死的人,我见过,你们也见过,太难受了。不如投河上吊,痛快点,少遭罪。不想饿死,有两条路可走。往西二十里,是平康河,往东二十里,是善怀镇。去善怀镇的,跟我来。去平康河的,随你们。”
长久饥饿令她身形瘦削,腰带愈显宽松。她解开腰带,重新绑扎,刀紧紧缠在腰间,再披件破旧外袄,遮住残缺的刀刃。
二十里,寻常日子,只需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