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身边那么年轻的近臣,毕竟没几个。
&ldo;喂,看什么呢,你可如愿了?&rdo;一个中年内侍从殿后跑过来,问他。
木诚一下回神,望向那内侍,低眉顺眼地道:&ldo;多谢公公提携,皇上一片仁德,虽不便收下奴婢,已答应了将奴婢调到咸熙宫去。&rdo;
&ldo;咸熙宫‐‐太后娘娘的地方,那也不错,如今满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孝顺得很,天天都去陪着太后用晚膳。&rdo;中年内侍点了点头,又摆手,&ldo;不用谢我,我哪有这本事提携你?你要谢,该谢侯爷,替你费尽工夫打通了关节,终于叫你到皇上跟前露了个脸。&rdo;
木诚忙道:&ldo;是,奴婢有这个机缘,全凭侯爷拉拔,奴婢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侯爷的恩德。&rdo;
他这句话说得很诚恳,因为倘若没人帮忙,即使同在一座皇宫之中,他也根本找不到机会近朱英榕的身。那位侯爷使钱买通了宝钞司的小头目,才将他调到这里,制造出来这个巧合。
&ldo;做牛做马么,倒是不必,侯爷的心意,已经告诉你了。再往下,可就看你的本事了。&rdo;
木诚的腰又矮了一截:&ldo;是。侯爷一心为国,奴婢一定不负侯爷所托。&rdo;
中年内侍听了不置可否,冷不丁忽然再度问他:&ldo;你刚才在看什么?&rdo;
木诚有些惊得一颤,中年内侍似笑非笑道:&ldo;是不是想报仇?说起来,你也怪可惜了的,要不是半截叫人拉扯下来,如今这宫里大多数人见着你,都得尊称一声&lso;木公公&rso;了。&rdo;
木诚连道&ldo;不敢&rdo;。
&ldo;敢不敢的,也没什么要紧。&rdo;中年内侍道,&ldo;不过你要记得,你离开皇上身边都两年多了,你那个窝儿,早叫人顶了,可别操之过急,误了你自己的小命不说,也带累了侯爷的正事‐‐不怕告诉你,先前往皇上跟前多过一回嘴的那个,已经被发配去守先帝陵墓了,皇上身边,盯着的眼睛可多着呢。&rdo;
木诚知道,他人被贬到了宝钞司,但一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野望,总是尽力收集所有能听闻的消息。代王好男色那事谣传的范围不小,顾命大臣们很擅长秋后算账,到底把这个内侍揪了出来,其实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发配走也就算了,但于内侍里面,人心是很被震慑了一回。
但不包括木诚,因为要不是这个内侍被踢走,那位侯爷难以再插手天子耳目,还不至于病急乱投医,把赌注压到了他头上。
他慢慢应道:&ldo;是。&rdo;
来日方长么,他当然懂,毕竟,受了这么久的罪,终于得到了这个翻身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祭完太庙之后,内阁便为天子向天下宣布了改元,新的年号定为天庆,这昭示着国朝终于从先帝离世时的举朝仓皇中走出来,进入了新的篇章。
不知是不是这个年号起得好,天庆元年一整年都很顺利,又到一年冬日,十一月十一日正是朱英榕的诞日,这一年他十岁,虽小,也是个整生日了,便有臣子提议,该好好操办一下。
朱英榕挺开心地答应了,当下宫城上下,里里外外都为这桩即将到来的盛事忙碌起来。
宴席定于武英殿举行,当日,钱太后携二皇子还短暂现身了一会,这是钱太后自正名以来,第一次在外朝众人前亮相。
这位命运多舛的太后今年不过二十五岁,翟衣严妆下,是一张仍带着娇俏之意的年轻面孔,她先向朱英榕赠送了一副江山万里的图绣,寓意天子治下,国泰民安。朱英榕事前并不知道,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谢:&ldo;母后养育深恩,朕还未能得报,又叫母后耗神了。&rdo;
而后钱太后再向坐于群臣首席的朱成钧祝酒,谢他于乱军中救驾之功,又坐镇京中至今,震慑各路蠢动宵小。
朱成钧没什么客气话,他懒得说这些,默然饮了。
钱太后次敬内阁诸位学士,感谢众臣用心辅佐天子,学士们都不敢直视于她,纷纷饮毕垂首。
钱太后的第三杯,则举向了六部九卿,待三杯饮毕,她仍未走,点了詹事府诸属官们的名。
属官们连忙起身离席,上前行礼,连道不敢。
钱太后要开口,二皇子在这时有点小小闹腾起来,朱英榕在上首看见,笑着伸手:&ldo;二郎,到哥哥这里来。&rdo;
二皇子六岁了,生得玉雪可爱,不很懂事但又懂点事了的年纪,听见招呼,乖乖往上跑到朱英榕身边,抱着他的大腿叽咕着什么,又指了桌上的一样菜食想吃。
旁边的侍从要过来,朱英榕摆了摆手,亲自夹了点喂给他。
二皇子嘴巴一鼓一鼓地吃起来。
钱太后欣慰一笑,便继续了自己的话语,将属官们也感谢了一遍,目光掠过最左侧的展见星时,停留了片刻,目光似微微一缩,又似倏忽一亮。
展见星悄悄抬头,看了前方一眼,自郊外庵堂一别,已是六年过去,宫苑深深,直到如今,她才终于再度见到了这个少时先生家的小妹子。
钱太后看上去过得很好,气色红润,气度也颇佳,一副苦尽甘来之相,她替她觉得高兴,唇角微弯,不觉笑了一笑。
&ldo;请……&rdo;钱太后的语句断了一断,方接下去道,&ldo;便请诸位,满饮此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