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于宫中的变化是,木诚已经开始出现在人前了。
他会随侍到文华殿中,不过从不轻发一语,只像个影子一般,随朱英榕来去,若偶然独自遇见属官们,必然都十分恭谨有礼,比别的内侍更赔了两分小心。
如此一两个月下来,属官们对他的印象居然都不错。
还有人来劝展见星:&ldo;皇上惯了由他服侍,就由他去罢。一个阉人,还能闹出多大动静不成。你跟他较这个真,不值当的,不如去跟皇上认个错,总这么冷着,可是自误了。&rdo;
劝的人原是好意,但展见星不能领受,她性情如此,没做错而为搏圣宠去曲意和之,那与奸佞之流有什么区别?
她想在面见钱太后时再商量一下,因为实质上对木诚最有控制力的人就是钱太后,臣子们毕竟是臣,君臣之间,存在着一条不能逾越的线。但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因为自那以后,钱太后虽仍不时召见讲官,却不知有意无意,总是跳过了她。
展见星心里觉得这不合常理,事未办成,无论是她,还是钱太后,应该都想再碰个面才是。
她私下向另外一个被召的讲官打听,那讲官闲聊着将面见时的情形告诉了她,究竟也没什么异常。
她纳闷了两日,朱英榕却非常久违地,在这日属官们都走尽之后留下了她。
展见星心内有点激动,她不肯违心向朱英榕认什么错,但于情分上,毕竟还是惦念着,那么一点一滴累积出来的,说没就没了,她不是不可惜。
便不觉带笑向朱英榕看去,朱英榕在上首看她极为清楚,怔了一下,脱口道:&ldo;先生。&rdo;
喊完又是一怔,因为这一声语调欣然,俨然是从前口气。
&ldo;皇上,天色晚了。&rdo;木诚在侧,低低提醒了一句。
朱英榕冷静了下来。
&ldo;先生,&rdo;他仍旧这么叫,但声调已大为不同,透着十分冷漠,&ldo;你为何向别人打听咸熙宫之事?&rdo;
展见星微愣,属官们私下的言谈,如何会传到朱英榕耳中?
她心生谨慎,但也未如何紧张,因为她打听的不是咸熙宫的私事,钱太后召见讲官是十分光明正大的事,她同为讲官,顺嘴问两句从哪条论起也不犯禁。
&ldo;臣没有刻意打听,只是问了两句太后娘娘贵体安康。&rdo;
她这解释已算婉转且避忌,朱英榕的脸色却无丝毫回转,声音且更冷:&ldo;太后贵体如何,与先生没有丝毫干系,不劳先生操心。&rdo;
一侧的木诚将头往下低了低。
展见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那一瞬间,她在木诚嘴角看见了一闪而逝的笑意‐‐
木诚到底笑没笑她不知道,但她终于明白了,自己&ldo;失宠&rdo;的表相之下,那个真正的原因。
荒诞到她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莫急莫急,这里的铺开必不可少,反正横竖就是一两周的事啦,挨不住的小天使养一养也好。
然后对,到第五本了,我终于有了想写系列的感觉,我给了小天子这么完整的童年和少年设定,好像水到渠成地就想拿去用一用。
第154章
于展见星来说,这个局实在可笑到不堪一击,她动动手指就能破掉,可是她同时遇到的是比钱太后更甚的困境‐‐她不能动。
无论朱英榕对她的猜忌到了什么程度,她不能自证。
她只能辩白,可从朱英榕冷冷的表情中,她意识到她的空口辩解在他眼中是多么无力。
她试图询问,朱英榕不愿理她‐‐根本难以启齿,直接起身走了。
接下来,没等她寻到机会弄明白朱英榕为何会对她生出这个误会,朱英榕先一步出了手。
他找来了方学士,想下旨将展见星外放。
方学士愕然而不愿遵从:&ldo;展见星自任讲官以来,实心任事,并无过错,皇上怎可听信小人言语,随意放逐臣子,使下臣寒心?&rdo;
朱英榕皱眉道:&ldo;没有什么小人言语,是朕自己的主意。展先生本是外臣,在京已有四五年,再放出去历练一番,也没什么不妥。&rdo;
方学士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也不客气了,直言道:&ldo;皇上近侍木诚与展见星的恩怨,宫中无人不知,皇上既然执意不肯亲贤臣,远小人,那不如将臣与展见星一同外放了罢!否则,有臣一日,就不敢奉此诏。&rdo;
木诚正侍立在御座右后侧,闻言躬身,谦卑道:&ldo;阁老,奴婢绝没有挟私报复之心,更没有向皇上进过这样的话,当着皇上的面,奴婢不敢虚言矫饰,请阁老明鉴。&rdo;
朱英榕没料到方学士态度这么斩决‐‐做到方学士这样的地位,其实是不存在什么外放的,把中枢的首席阁臣外放到地方上去,那失的是朝廷的体面。要么就直接辞官不做。
朱英榕因此有点慌神,跟着解释道:&ldo;木诚真没有说过,朝官的去留,他就是说,朕也不可能听他的。&rdo;
方学士听他这个话音清醒,确实不像被撺掇的样子,口气才缓和了些,但仍一口咬定,不能奉诏外放展见星。
朱英榕未曾亲政,没有绕过内阁直接下中旨的权利,方学士不同意,他这个意愿就达不成,便有点急躁起来。渐渐地,弄得方学士也又生起气来‐‐既然说不是听了谁的谗言,那又为何坚持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