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别跟我提她,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又跟你吵架,”她飞快地打断了徐冰砚,并从他怀里退出来了一些,漂亮的脸蛋儿绷得紧紧的,“但这件事肯定还没完,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她虎着脸的样子十分认真,看样子是真的还在生气,可就算这样他也十分庆幸,至少她愿意谈论并处理这件事了,不像之前,连一个说明和道歉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当然,她必须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很诚恳地看着她说,“我过去的确对她疏于管教……若这次你能代我给她一个彻底的教训,我和她都会很感激。”
这男人……
她也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了,之前跟她来回拉扯时话语寡淡得要命、让她一听就来气,眼下却似乎忽而恢复了二甲进士出身的风采,措辞如此妥帖、态度如此恳切,令她想发火都找不到由头。
她默默叹了口气,只觉得灯影下的他英俊又柔情,没有一处不令她中意,心于是又软了,在他再次伸手试探着要把她揽回怀里时便没有拒绝,只是窝在他胸口闷闷地抱怨:“你明明这么这么好,怎么偏偏妹妹就……”
她既丧气又烦闷,话说到一半就不肯再继续了;他也知道她心里委屈,妹妹犯下的错误轻易无法弥补,就算恳切地道了歉也没办法抹消她心底的伤痕,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问题。
他不愿在她如此疲惫的时候再加剧她的烦扰,于是也不再说话、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她在他怀里静了一会儿,渐渐也不再想有关他妹妹的事了,却又忽然旧事重提,说:“明天我是绝对不会走的,我要等你一起回上海。”
他一愣,倒是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件事,一时也是有些无奈,刚想劝又听她说:“你也不用想着劝我,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言语间带点气闷,像个固执的小孩子。
他眼中含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问:“那你的家人们呢?也要一起耽误在这里?”
她:“……”
“军中毕竟条件简陋,军医们也需照看伤员,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他耐心地给她讲着道理,“你外祖母年事已高,恐怕也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不如尽早回到上海,能得到更好的治疗和照顾。”
看吧,他又会说话了。
虽然简短,可每一句都在点子上,正正好迎合了她的顾虑,让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嗫嚅:“那你就让人送外祖母她们回上海,我自己在这里陪你……”
他看了她一眼,又在叹气,语气略犹疑地说:“军医说你外祖母……清嘉,我不想你留下遗憾。”
这话他没说白。
贺老太太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相,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倘若真在这个时候分开,白清嘉很可能会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白清嘉也明白他的意思,漂亮的眼睛微微垂下、人闷闷地不说话,似也知道自己无法再坚持原先的想法;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像是又有了新的念头,看着他说:“从这里回上海路途太过遥远,舟车劳顿恐怕也会伤着我外祖母,不如你让人就近送我们去安全的地方,什么城什么县都不要紧,那里也该有医生的,我们就在那里等你。”
这……
他皱了皱眉,一时倒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她一看他那神情就知道此事有门儿,于是就又开始缠他,说:“我是真的不想回上海,现在回去只会心慌……离你近些我才踏实,否则要一直睡不着觉的……”
这话的确有撒娇的成分,可同样也有一多半是实话。
今天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战争,同样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受伤,往日只在报刊和传闻中听说的惨烈场面一朝出现在眼前,此刻她的内心极不安定,如果今晚不是有他一直在身边抚慰,她一定会辗转反侧惶惶难安。
女人美丽的眼底深藏着忐忑与忧虑,让始终深爱她的男人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沉沉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说:“那就先去皖北吧……我让人去安排……”
她听言眼前一亮,像是终于开心了一点,明眸中动人的花色再次出现,令看的人也不禁心旷神怡;她还赠给他一个缠绵的亲吻,温情又依恋,让他的心跟着软得一塌糊涂。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波折才总算在一起,眼下他实在经不住她的撩拨,一个浅浅的亲吻已足以勾起他的情丨欲,偏偏此时女人又打起了哈欠,大概她实在太累了,眼皮都在上下打架。
他颇为无奈,又很心疼她,于是也就歇了再与她亲昵的心思,只温声哄着她躺下休息;这回她倒很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十分温顺地缩进了被子里,不用他催就自己闭上了眼睛,安静的睡颜看上去恬淡极了。
他帮她顺了顺额前的碎发,又拿起药膏替她重新涂抹刚才拉扯间被蹭掉的药膏,结果刚到一半她又醒了,一边费力地睁开眼睛一边试图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还在叫他:“徐冰砚……”
声音极小,像猫咪的嘤咛。
他弯下腰离她更近了一些,轻声问:“嗯?”
“我舅舅和表兄……他们被人抓进军营去了,”她的睫毛打着颤,眼睛在灯影下显得波光粼粼,“或许……你能帮我找找他们么?……他们根本不会打仗,会被人折腾死的……”